25. 息事寧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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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燭花破,太薑一語驚醒夢中人。

晉夫人忽地有了底氣,掙脫開兩名侍衛的桎梏,上前一步,趾高氣揚道:“大王,妾身於春時路過蓮花池時受了驚,之後一直體虛不濟,怕是伏夏天都要穿三件裡衣才成。”

周王瞟她一眼,垂簾掩下眸間倦怠,側身朝贏子叔道:“此等要事卻不上報,晉宮上下侍奉夫人有失,罰俸三月。”

“諾。”

待嬴子叔退後,周王又拂了拂衣袂,轉向端坐不動的太薑道:“太薑,晉夫人傷了底子,晉宮上下又不得用,不若讓她遷居永巷,陪太薑同住數月?”

“晉夫人孝順,本也常來西宮陪我這老婆子。”太薑慢悠悠擱下茶杯,仿似漫不經心瞟了姒雲一眼,淡淡道,“不似褒夫人,入宮數月,一日不曾入過西宮。”

背上的燙傷一陣疼過一陣,冷汗滲出鬢邊,滑落眼角,姒雲正如坐針氈,聽清太薑的話,連忙伏叩在地,溫順道:“妾身不知禮數,還望太薑莫怪。明日起,妾身定時時去給太薑請安。”

“正巧晉夫人身子有恙,不便走動,自明日起,陪老婆子我同坐祠堂誦經之事,便交由褒夫人代勞,如何?”

姒雲叩首:“妾身謹記。”

“褒夫人背上的傷可還要緊?”太薑慢條斯理問著話,言辭懇切,卻偏不讓人起身。

冷汗滴落頰邊,彙流成溪,姒雲不敢拭汗,隻道:“勞太薑掛心,妾身無礙。”

“既如此,”太薑抬眸看向麵沉似水的周王,不緊不慢道,“平日裡都是晉姬撫琴獻藝,今時她身子有恙,不如讓褒夫人代勞?”

周王搭在禦幾上的手微微一曲:“太薑,她……”

“妾身謝太薑抬愛。”不等人出聲,姒雲恭聲開口。

燭影翩翩如故,她在太薑一重又一重的為難裡倏忽頓悟,太薑並非針對她,而是在為晉夫人出氣,所為怕也並非晉夫人,而是讓朝臣與諸侯看清她與皇父和晉侯間不可撼動的舊日情誼。

彼時太薑得皇父和晉侯相助才能讓今日的周天子坐穩王位,能共謀王位之盟,又豈是旁人三言兩語能打破?

是以被挑撥時,大宰皇父不曾輕易懷疑晉侯和晉夫人,被為難時,他也能光明正大求助太薑。

太薑亦不忌諱她和皇父與晉氏的熟識,指鹿為馬,堂而皇之。

想通這些,姒雲便明白,與其讓周王開口,而後得罪太薑、皇父一眾人等,還不如忍下一時委屈,讓太薑出了心中惡氣。

息事寧人,焉知非福?

況且,古琴恰好是她擅長之物。

“妾身身上汙穢,殿前失儀實屬不該。太薑,”姒雲傾身告罪,“可否容妾身先換下汙衣,一炷香後再回來給諸位撫琴?”

太薑垂目斜覷,眸光見仿似有憐憫,又似視之如螻蟻,同草芥。

“老婆子粗陋,不知何為殿前之儀,大王以為如何?”

旒冠下方掠影浮光,周王目光悠遠,仿似已神遊方外,隻交疊在身前卻緊握成拳的手,九旒下方倏忽緊抿的唇,隱隱泄出幾分不與人言的心緒難寧。

堂間變故紛如許,慣會識人眼色的朝臣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生怕被卷入無妄之災。

隻旁人不知,他們眼裡微不足道的瞬息杳然於身上有傷的姒雲而言,幾乎等同於千千萬萬年。

坐起又躬身,叩首又停止,衣料摩挲早起起泡的後背,灼燙感愈發分明。

鬢邊冷汗不知何時凝珠成線,氤氳眼簾,堂上那幾道分明的倒影不知何時已朦朧成一片。

她不得不輕咬舌尖,右手緊扣住左手虎口,依舊擋不住席卷而來的痛楚,身子搖搖欲墜。

“大王,太薑。”堂下倏忽響起腳步聲,卻是鄭伯友在品嘗過月下菡萏後再次起身,先朝堂上幾人躬身行了禮,而後才道,“褒夫人巧手,此道月下菡萏果真世無其二。”

姒雲一怔。

鄭伯友,後世人口中的鄭桓公,周厲王之子,周宣王之弟,在朝中的地位毋庸置疑,舉足輕重。

他為何會突然替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