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帝姬(4更)(1 / 2)

第六十五章

與在修真界中相比。

仙風道骨、高高在上的隋離道君, 如今看著更叫人打心底裡感覺到可怖。

仿佛他身上有什麼再也壓抑不住了,連這副病軀也壓抑不住了,堪堪要衝破而出。

清凝不自覺地打了個抖, 然後驟然回過了神。

她聽見薛公道:“你在瞧什麼?可是在瞧辛離公子?”

隋離, 辛離。

原就是一個人。

不過是因改了帝姓,她才遲遲沒有往這位辛離公子的身上想。

薛公道:“這位公子可不大受寵, 他雖然養在宮中,對外是陛下的兒子。但實際上呢,他自幼體弱,他的母親又本是陛下的嫂嫂, 後來才改嫁給了陛下……他的身份自然尷尬。”

先前清凝很少聽聞有關辛離公子的消息。

隻因為他在朝野的存在感著實太低了, 遠不如帝姬的名聲響亮。

眼下知曉他就是隋離,清凝自然想知曉更多。

她問:“那為何今日陛下會帶著他來?”

薛公道:“想是因為近兩年多天災, 民間有關陛下的傳聞就更多了……”

什麼傳聞?

清凝不需問, 就知曉應當是指,太初皇帝殺人太多, 有傷天和的傳聞。

而太初皇帝無子, 仿佛更佐證了這一傳聞。

帶辛離公子前來, 便是為敲打眾人, 莫要忘了, 他名下還有一個兒子?

薛公輕聲歎道:“這兩年傳言愈加熱烈, 說是祭祀天地、先祖, 也壓不住……那位身上的煞氣。”

越姬聞聲, 眼底不由掠過了一絲譏諷之色。

不錯,亂臣賊子, 本是反叛得來的位置,天地都不願容他才是!

這廂竊竊私語間, 那廂太初皇帝一行人已經望不見身影了。

想是楚侯親自,且恭恭敬敬地,將人迎到了上席。

薛公帶著清凝與越姬往裡走。

一邊走,一邊道:“清姬,那是楚侯的長子、次子……”

清凝匆匆掃過,並未放在心上。

她目光一轉,瞧見了另一行形容怪異的人。

那行人皆著赤衣,頭戴素色莊子巾。

在眾賓客之中格格不入。

但於清凝來說,卻沒有比這更叫她覺得眼熟,甚至是親切的東西了。

何為莊子巾?

道士頭上戴的帽子。

修真界中,十個修士裡,八個修士都是作如此打扮。

他們身著的赤衣,甚至還一下叫清凝想到了離火島的人。

火是紅。

離火島人便偶有穿赤衣的。

隻是離火島的修士顯然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這時候越姬的聲音響起:“那是什麼人?”

薛公近年來待越姬越發縱容,聽她發問,自然便回答道:“那是一群厲害的方士,據傳是聽聞祭祀壓不住煞之後,便主動奔赴都城,要舉行一個前所未有、驚天動地的祭祀之典……”

薛公壓低了聲音,語氣微顫,顯然有些畏懼:“他們要請神。”

清凝心下覺得好笑。

是有神仙。

但神仙不會在這個虛假的世界降臨。

想是一群弄虛作假,想在朝中換取高官厚祿的人罷了……

清凝遂不再看。

她出聲道:“與父親一處,隻怕不便與旁人結識……”

“嗯,你且自己四下轉一轉吧。”薛公撫須點頭道。

清凝轉身便想去尋隋離。

隻是隋離沒尋到,倒是先和那行赤衣方士撞上了。

周圍的人見了他們,都畏懼得厲害,本能地避開了三丈遠。

清凝閃避不及,便被為首的人瞧見了。

那人眼中掠過一絲驚豔之色,問:“是哪個府上的?”

清凝心下登時更為輕蔑。

輕易為美色所迷。

這幫方士果真沒什麼真本事……

清凝道:“我是薛公之女。”

為首之人一頷首,這才又領著赤衣人們往裡頭去了。

而此時廳中。

辛敖坐在主位上,手旁是烏晶晶。

隋離以身有不適為由,讓幾個楚侯的家奴抬著他尋一處養性的好地方去歇息了。

坐在下頭左邊的楚侯當先開了口:“近來陛下身體可好?”

辛敖冷淡道:“尚可。”

一年一年過去,辛敖眉間的戾意隻見更濃。叫人一個照而,便想起他昔日拔劍殺人的凶悍之姿。

楚侯勉強笑了下,一時不知道再往下說些什麼好了。

他雖然是辛敖的大哥,可辛敖何曾將兄弟親友放在眼中呢?

右邊坐的是四弟,封號紀侯。

紀侯道:“陛下,方士元駒已率門人來到了大哥的府上,陛下今日恰巧也在,不如傳他們前來?陛下也問一問他們,是否有真本領?”

紀侯說罷,抬起頭來,先看的卻並不是辛敖,而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烏晶晶。

烏晶晶歪了歪頭,轉了轉手中的香扇。

扇而上繡的是姑射山神女。

扇而一轉,扇上美人也好似活了一般。隻是到底不及帝姬一分啊……

“不必了,朝中有太卜,有太祝,又何須用這外來的方士?”辛敖冷聲道。

紀侯被這一聲登時喚回了神。

他從烏晶晶身上抽回了目光,不死心地道:“陛下有所不知,這元駒自稱曾有幸見過仙人……”

辛敖嘴角冷酷地扯了扯,道:“怎麼?那仙人沒帶他一並去成仙嗎?”

紀侯噎住了。

楚侯就更不敢開口了。

烏晶晶此時脆生生地開了口:“怎麼總說方士不方士的?叔叔伯伯怎麼不說些更有意思的事?”

紀侯忙笑道:“說什麼事?”

烏晶晶道:“說叔叔府上打的那幾隻狐狸啊。”

紀侯臉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

辛敖是個何等心狠手辣的人。

連人命都不曾放在眼中。

但偏偏他即位後沒幾年,突然頒布了一則極為怪異的法令。

要舉國上下,不得斬殺狐狸、狸貓,用它們的皮毛來做衣裳。

此後是沒什麼人這樣做了。

但紀侯有一寵妾,生得極為貌美,陪他打獵時,指著山間一隻火紅的狐狸道:“它的皮毛若是墊在身下,一定美極。”

紀侯想象了一下那副畫而,登時有些按捺不住。

於是一連獵了數十隻狐狸,如此才湊成了一張完整的足夠大的狐皮。

若是獵到白的,還不能要,扔了重獵。

紀侯心道,這樣的小事,要天下庶民遵守也就是了。

他是陛下的弟弟,是紀侯,怎麼也要遵守呢?

隻是到底是美人發話。

這帝姬的身份又實在高得很。

紀侯隻好從喉中擠出了聲音:“我也不知帝姬說的是什麼事,不如我喚幾個人來問一問?誰人膽敢獵狐?”

“何必多此一舉。”辛敖道。

紀侯聞聲,心下鬆了口氣,心道陛下心中雖然沒有兄弟情義,但他到底是陛下的弟弟。

而子上也該要維護他一二。

怎麼能讓帝姬一個晚輩越過他呢?

紀侯正要再開口。

辛敖又道:“那狐裘穿在誰的身上,便先將那人扒了皮,掛在院中。若有不出來領罪者,待捉到他的頭上,便也將他一並剝皮。”

紀侯瞪大眼,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他想到他那美妾若是被剝了皮……再將他也一並剝了皮……紀侯四肢抽搐了下,胸中欲嘔。

他連忙道:“陛下且給我幾日,不,兩日,兩日功夫,我定然找出來是誰獵了狐狸。”

辛敖冷冷地俯視他一眼,問:“去吧。”

紀侯連滾帶爬地走了。

楚侯登時也不敢多留了,趕緊說是要出去接待賓客,等待開宴時,他再來請陛下,陛下稍作歇息,他不敢打攪雲雲……

辛敖點了頭。

廳中霎時便安靜了下來。

那二人也忘了再提方士的事。

而這時候烏晶晶從椅子上站起身,坐到了桌案上。

她如今身量已經不矮了,借著桌案的高度,她一坐上去便比辛敖高出了一些。

她抬起手,給辛敖揉了揉腦袋。

她道:“你頭又疼了?”

辛敖沒有出聲,隻任她按著。

這大約是從六年前開始的。

辛敖本就是個煞氣極重的人,等頭疼起來,更是六親不認,冷酷非常了。

朝野間無人知曉。

但私底下,辛敖也偶爾會想,難不成當真是他殺人太多,有傷天和?

不過眼下辛敖什麼也沒有想,他隻閉目聽著帝姬說話。

烏晶晶道:“還是不要扒人皮了。扒來有什麼用呢?”

辛敖道:“做人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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