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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筆落成, 元楮險些一頭栽倒下去。
還是葉芷君輕輕一抬腳,抵住了他的身子,才沒叫他撞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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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才抬眸看向隋離:“辛離公子這是恨不能抽乾我身上的血啊?”
隋離的衣擺沾著血, 但他渾然不顧, 垂眸掃過麵前的陣法,隻問:“這樣便成了?”
元楮點了下頭:“最好是留人在家中看守, 不要讓燭火熄了。當然,熄了也無妨。就是要再流些血,重新將陣法畫上一遍。那時你不在,我不在, 豈不是隻有用姹女的血?我是舍不得的。公子舍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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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芷君接聲道:“我留此地, 你去罷。”
元楮輕咳兩聲,低聲問:“我實在好奇極了, 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從始至終, 我的對手便是辛離公子吧?”
隋離淡淡道:“也許有一日你會知道的。”
“也許……”元楮低頭淺笑了一下,也沒有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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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鬼魅入夢, 也沒有了頭疾的困擾, 辛敖身著赤黑的帝王服飾, 大馬金刀地坐在案前, 看著便像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了。
“他還沒死啊?”辛敖一見元楮, 便驚訝地出聲。
元楮:“……”他先前並不喜歡辛敖這樣的皇帝。但眼下, 元楮連忙規規矩矩地一拱手, 道:“多謝陛下不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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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楮應聲:“是啊, 因而我這一條命便屬於帝姬了,將來為帝姬衝鋒陷陣、拋卻性命也不在話下。”
辛敖聽到這裡, 倒是忍不住看了看隋離的臉色。辛離會不會吃醋啊?辛敖心道。
不過辛敖打量好幾遍,最後都沒能從隋離臉上窺出什麼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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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敖美滋滋地端起來, 茶湯裡一股子薑味兒鑽入鼻間。辛敖心道今日稀奇,辛離還曉得給老子斟茶了。
緊跟著他便聽見隋離道:“我要帶著元楮出城,尋找太陽的蹤跡。”
辛敖一頓,麵色沉了下來:“此事寡人不是已經與你商議好了嗎?你留在都城料理政務。反正朝中政務也大多經了你的手,你已是經驗豐富。尋找帝姬的路途顛簸,誰曉得要走多少路?”
他難得像一個慈祥的老父親,溫聲勸慰道:“你要保重身體,免得將來帝姬傷心。”
也不知道辛敖說的這個傷心,是哪種傷心法。
隋離表情抽搐了下,沉聲道:“陛下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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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不爽,就又管寡人叫陛下了?
一旁的元楮聽到這裡,臉色終於有了變化。他抬眼,再度重新打量起隋離,眼底的震驚之色幾乎遮掩不住。
原來許多朝政上的事,都過了辛離的手?
不錯……若是以辛敖的性子,這些年裡應該還會死不少人。太初皇帝對政務日漸嫻熟,沒有一個人會懷疑到病弱的辛離公子身上。甚至在這之前,辛離這個名字都沒多少人知道。因為他實在太不受寵了。
若行事的大多是辛離。
那辛敖所謂的暴-政又算什麼?
元楮陡然間陷入了沉思。
“你執意要去?”辛敖不快地問道。
隋離點了下頭,道:“陛下在都城,親手處置了楚侯與紀侯,不是更好?”
辛敖輕嗤一聲,道:“他們是寡人的兄弟,你倒好,將他們留給寡人親自來處理。留給你不是更好?”
隋離的神色顯然溫和了些:“正因為是父親的兄弟,所以才要父親根據喜好,看殺了誰,留下誰。若是我來的話,隻怕要一個都不剩了。”
元楮:“……”
你倆到底是誰是暴-君?
這廂辛敖臉色也緩和了些,他道:“行了,去吧去吧,我等你帶帝姬回來。”
辛敖也很清楚,他和隋離是不能一起離開都城的。
會出大事。
辛敖想了想,又喚來了疾醫和巫醫,命令隋離帶上。
如此才放他們出城。
走時,元楮還奉上了兩個盒子。
“陛下若是要對付楚侯與紀侯,興許用得上。”
辛敖拿起來在掌心把玩兩下,問:“這裡頭是什麼東西?”
元楮:“蠱。左邊的,死得慘一點。右邊的,死得更慘一點。”
辛敖:“……”
辛敖眯起眼,嗤笑一聲:“你們無極門果然是心狠手辣的。”
元楮現在嘗試著拋開預言來看待這位太初皇帝,他越看越覺得,其實天底下的人應該都是一樣的。
當彆人的生死握在自己的手裡,隻需要輕輕那麼一捏……
這時候,人難免就會藐視生命,自尊自大。
所謂預言其實很可笑。
元楮輕輕一笑,抬頭迎上了辛敖的目光,淡淡道:“要不要做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就看陛下自己了。”
辛敖大手一揮:“辛離,趕緊把他帶走吧。這小子說話忒討人厭,免得一會兒寡人忍不住把他宰了。”
隋離帶著元楮上了路。
一路上疾醫幾乎都是給元楮用的。
鎖在元楮雙肩的鐵鉤已經取出來了,但口子卻留在那裡。每日疾醫都會為他診病上藥。元楮也沒什麼好埋怨的,他知道這是辛離怕他跑了,也怕他中途作梗。
看來大家都是一樣的聰明人。
元楮遺憾地想。
過去的他還是太過妄自尊大了,一路走來無敵手,就真以為無人能擋得住他了。
再說另一廂。
甘叔抬頭,看了看走進門內的人:“天羽,你怎麼來了?我不是同你說過了,你要牢牢守在陛下的身邊。”
天羽沉著臉道:“我瞧見他們在準備喜燭了,城中的繡娘也被集中起來了是不是?您要做什麼?我先前已經說了,陛下無意於我。”
他心下有些煩躁,心道難不成甘叔還準備舉薦旁人給陛下?
但陛下……陛下應當是也不會喜歡的罷。
這城中沒有比他更出色的人了。
甘叔聞聲,臉色也是一沉:“誰與你說的這些話?”
不過很快,他就又緩和了臉色道:“我們走到今日這一步很不容易。你回去小心守著陛下吧,陛下萬不能出錯。”
天羽疑心他們要強製舉行昏禮。
他心中也有那麼一瞬,卑劣地冒出了一點心動。
但很快,他便將那點心動按了下去。
她既是陛下。
為臣子者,怎麼敢反過來壓製她?
“您是要去哪裡?”突然有士兵攔住了天羽。
天羽看了看身後的路。
那裡有一條岔道,往左是通往陛下如今所在的宮殿,往右是“大臣們”的居所,往前是通往百姓的居所。
天羽從甘叔那裡離開,卻沒有回陛下的宮殿。
他看著士兵,道:“我要去同甫雨說話。”他問:“是甘叔不許我離開嗎?”
士兵猶豫片刻,笑道:“自然不是,您去吧。”
甫雨與天羽乃是自幼相交的好友,他們的父親官職相當,母親早年也是手帕交。隻是天羽的母親早早病逝了,甫雨的母親便也將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如此一來,二人關係便更親近了。
與天羽不同。
天羽容貌英俊,常常跟隨甘叔外出辦事,被寄予了重任。
甫雨則常年守著城門。
天羽在城門口尋到了這位好友。
“我有話要與你說。”
甘叔的權利極大,他現在隻能找到自己最為信任的人了。
甫雨身材瘦小,手中牢牢扣著鐵戈,他轉過身看向天羽,驚喜道:“聽聞你小子要做陛下的男寵了,是不是?陛下的模樣我那日有幸得見過了,生得真是、真是……”
甫雨憋了半晌,也沒憋出來一句合適的誇讚。
隻因他們自從流落到這般田地後,便沒再見過長得好看的女人。
天羽聽了他的話,卻並不覺得歡喜。
他搭住甫雨的肩,低低說了幾句什麼。
“你瘋了?你竟然要……”甫雨驚駭地抬起頭,隻是他喉中的話沒能說完,便被天羽牢牢捂住了嘴。
天羽問他:“你幫不幫我?”
甫雨猶豫道:“你我比親兄弟還要親近,我不該拒絕你,可……”甫雨想了又想,道:“既你將陛下說得那樣好,不如先帶我去見見她。我還沒機會見陛下呢。”
天羽垂眸看城下的百姓:“何必見陛下?你且看他們,是不是一日比一日更多了些活氣兒?唯有當百姓活得好的時候,陛下方才是好的。隻可惜,先前沒幾個人想明白。他們一味要推翻辛敖的暴-政,可他們當真是為黎民蒼生嗎?”
甫雨呆了呆。
他聰穎不及天羽,半晌才重重捶了下天羽的背,道:“你近來說話,越來越像樣子了!這些……這些我死也想不到。”
天羽還待說些什麼。
甫雨突然哈哈笑了起來:“你瞧,怎麼有幾個禿子行乞行到咱們這裡來了?”
這幾個“禿子”,正是一路追隨烏晶晶到此地來的佛門中人。
“此地不曾大旱,更無大疫,為何百姓會這般模樣?如行屍走肉。”小和尚納悶道。
大和尚抬眸打量一圈兒,道:“人禍。”
說罷,他搖搖頭道:“雪國百姓何其苦?從上到下,多是暴戾之人。”
“那為他們誦經,叫他們獲得心靈上的平靜,少受些苦吧。”小和尚道。
大和尚沒有應他的聲,突地“咦”了一聲。
小和尚忙問:“怎麼了師父?”
大和尚站定道:“你瞧,也有人是麵帶笑意的。”
小和尚怔怔望過去,也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咦”。
“為何同一片天底下,有人麵色麻木,有人麵露愁苦,也有人麵帶笑意呢?”小和尚不解地問。
……
甘叔知曉有一群和尚進了城,已經是幾個時辰後的事了。
“我不是一早就與你們說過,不許隨便放人進來嗎?”甘叔拉長了臉,眼底怒意湧動。
就像當初屠苗楓於滿門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