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花緣鏡(寡人不會發瘋的(1+2更...)(2 / 2)

他們一並在床榻邊席地而坐。

辛敖低聲納悶道:“她怎麼還是蛋生呢?”

隋離一怔:“……我也不知道。”

辛敖:“哦,她本來長得什麼樣子?”

“是一樣的。”

“你呢?”

“也是一樣的。”

二人聲音壓得極低,又胡亂聊了些細碎的話。

今日皇帝不朝。

但政務卻一樣搬到了鉤弋殿中來,由辛敖和隋離一同處置。

辛敖再沒有問隋離的病體扛不抗得住的話了。

另一廂。

天剛蒙蒙亮。

一個內侍模樣的人來到了牢獄中。

他穿著一身黑衣,沉著臉,緩緩向前行去。

積水濺起,打濕了他的衣擺。

噠、噠、噠。

他緩緩地近了。

越姬就倚坐在清凝的牢房之外。

她想救清姬,卻遲遲見不到帝姬。沒辦法,她便隻有去尋楚侯。誰曉得楚侯尚且自顧不暇,反過來還求她在帝姬麵前為自己說兩句好話。一問,越姬才知道,原來是那紀侯死了,死狀淒慘,把楚侯嚇得不輕。

越姬也怕清凝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便又回到薛家,想問問薛公可有法子。

誰曉得薛公怕事,思慮再三,還是將越姬請出了門。薛公不想得罪公子辛離,但又怕冷落“救了帝姬的有功之人”,所以另置了一處宅子給越姬。

越姬自然不肯住。

想來想去,便乾脆來這裡守著清凝了。

清凝還譏諷了她兩句:“那些個男人本就是貪圖你的美色。以色侍人能幾何?你如今才看清嗎?”

越姬也不生氣,隻是歎道:“若非如此,你我難道要去吃觀音土?吃樹皮嗎?清姬,你長大到如今不易,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烏晶晶怎麼可能會放過我?清凝心下冷笑。

這時候腳步聲愈近了。

獄卒恭恭敬敬地朝來人躬了躬身。

越姬此時本能地抬眸朝那人看了一眼。

這人穿著長靴,腰間鼓囊,一手輕搭在腰側,身形瘦高,但卻看得出來底下肌肉緊繃。

也許是出自本能吧。

也許是因為她曾經也是一位將軍夫人,沒少見過動刀動槍的吧。

越姬一下便站了起來,緊張地盯著對方,舔了舔唇,小聲問道:“閣下是?”

來人並不看她,隻衝獄卒道:“將人帶走。”

越姬初時以為是要帶走清姬,但很快她反應過來,不,不是……

兩個獄卒朝越姬走來。

同時還有人去打開牢門。

越姬想也不想便朝黑衣人撲了上去,同時伸出手去拚命地夠這人的腰側。

那裡!

揣著刀!

“做什麼?”黑衣人怒喝,想也不想便去推越姬。他倒是想用踹的,但這人和清姬不同。這人救過帝姬呢。

“您是不是得了什麼命令,……要殺她?”越姬顫聲道。

“這不是你該管的。”

“可……可我是她的母親啊。”

清凝倒是半點也不意外。

來了。

終於還是來了。

又何必在那裡拉拉扯扯?清凝盯著越姬心想。若是越姬不去救烏晶晶,她今日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清凝起身,迎向來人。

殺了我!

有本事便殺了我!

看他伏羲宗如何向縹緲宗交代!

黑衣人麵容冷酷,沉聲道:“你意圖謀害帝姬,當判車裂之刑。”

清凝瞳孔一張,驚懼地往後退了半步。

“念在你母親有功……”

越姬與清凝的心同時高高吊了起來。

旁邊的人忙上來拿住了越姬。

“予你全屍。”黑衣人話音落下,上前,抽刀,一送。

越姬卻是在電光石火間,突然掙脫了獄卒,往前一撞,正撞在牢門處,也撞上了那把刀。

“不要……不要……求求帝姬。”

她扯著喉嚨,艱難地擠出聲音。

也隻有這點聲音了。

越姬如上了岸的魚,軟倒下去,緊合雙眼,再沒了氣息。

甚至沒有功夫回頭看一眼清凝。

清凝先是片刻的呆滯,而後才活過來一般,突然蹲下身去,將越姬翻了過來。

她沒有睜開眼。

她也沒有動。

甚至沒有喊疼。

“越姬!”她壓低了聲音喊。

越姬並不理會。

就如她方才不理會越姬不一樣。

黑衣人皺了皺眉,似是對遇見這樣的變故倍感為難。

“越姬!”清凝又抬高了聲音。

清凝的腦子很亂。

她的師父、師叔們都很強大,是啊,她們都是修真者,怎麼會不強大呢?所以她才那麼的看不起越姬。

縹緲宗的師長揮一揮手,便能解救她。

而越姬卻要用命。

清凝死死盯著她,身軀難以抑製地顫抖了起來。

你救過烏晶晶。

你說帝姬的命比你我的都重要。

那現在呢……

我的命比你的也更重要嗎?

你不要保護你的帝姬了嗎?

清凝死死壓住牙關,嘴裡都彌漫開了血氣。

她憎惡又悲慟地瞪視著越姬的屍身。

你這輩子,如貨物一般,四處輾轉。

曾經的將軍夫人,你不覺得悲苦嗎?

你為什麼……要替我擋刀?

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

他一樣會殺了我的!

你甚至……你甚至連死了,都不知曉我本不該是你的女兒。

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兒。

我是那麼的瞧不起你……

你錯付了!你錯付了!

清凝喉中發出嘶啞的聲音:“越姬、越姬……”

她流下淚來。

“我好恨你,烏晶晶。我要生啖你的肉,你這個妖怪!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清凝隻有師父。

她也沒有過母親。

她現在有了。

但隻擁有了一下,隻一下……

黑衣人聞聲皺眉,他擦拭刀刃,再不猶豫。

出了意外,也總要收拾……

他揮刀。

再落下。

清凝應聲倒地。

她瞪大了眼,眼球突出,眼底血絲密布,像是死也帶著恨與詛咒死去。

清凝死了的消息傳來時。

隋離短暫地驚訝了一下。

……是辛敖動的手?

不過其實是誰動手都沒什麼區彆了。

縹緲宗痛失愛徒,總要算在他們身上的。誰叫他們是一同進花緣鏡的?

本來是留著清凝發瘋自殺的。

隋離垂下眼眸,神色淡淡。

……罷了。

倒是在底下人小心翼翼地與他說起越姬也身亡的時候,隋離皺了皺眉。

小妖怪聽了,會為她掉兩顆眼淚吧?

可惜了越姬。

清凝不尊重她。

她也不會知曉,清凝本不該是她的女兒。她或許應當有個更貼心的孩子。

見隋離陷入沉默。

底下人不由小心地問道:“越姬身死,不如補償一下她的家裡人?”

隋離:“家裡人?”

“就是薛家。”

隋離:“薛家?薛公家中?……他們哪裡算得是她的家人。若她身死,換來無數金銀給薛家,恐怕才真要死不瞑目呢。好生安葬,命人日後記得要打理她的墳塋。香燭供奉不可少。再尋個人認她做乾娘,日後這人的後代便也算作是她的後代了,百年千年,都要令她墳前香火不絕。”

“……是。”

隋離隨即又淡淡補了一句:“清姬另埋它處。”

生前冷淡。

死後何必同穴?

那人又應了聲:“是。”

而後才退下了。

烏晶晶這時候方才醒來,先問:“辛敖呢?”

隋離道:“他去準備食物了。”

“嗯?怎麼是他去?”烏晶晶扁扁嘴,“哦,是不是舍不得我們走,所以現在連食物也要親自去做了?可是、可是……父親做的食物實在有些難吃。”

隋離失笑:“那你一會兒同他說。”

烏晶晶點了點頭。

隋離又與她說了越姬身死的事。

烏晶晶呆呆怔住,半晌,隻能吐出來一句歎息。

“越姬是個很好的母親。”烏晶晶懨懨道。

隋離應聲:“是啊。”

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點光芒,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隋離冷聲道:“若她不是清凝的母親,想必會活得更好。”

烏晶晶猶豫了一下。

她雖然討厭清凝,但還是道:“也不一定吧……也許都是有緣分在的。辛敖給彆人做父親,是一定做不好的。但給我們做,那就正正好了。”

隋離輕輕應了聲:“嗯。”

他低聲道:“阿晶,你替我記住一句話。”

烏晶晶:“什麼話?”

她眨眨眼,疑惑地望著他。

他的記性遠遠勝過她,他自己記住不好嗎?

隋離沉聲道:“不要相信天。”

烏晶晶:?

什麼意思?

她不明白。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好哦,我幫你記住了。”這句話很簡單啊,他難道會忘記嗎?

隋離眸色沉沉地注視著她,他抬手撫過她的眉眼:“若有一日,我離開了太久,等你再見到我時,你一定要記得與我說這句話。要避開所有人,隻能與我一個人說。”

烏晶晶聽完就更一頭霧水了。

但她也還是乖乖點了頭。

不就是記得這些嗎?

很容易便能記住啦!

烏晶晶剛點完頭。

她眼前驟然一花,恍惚間仿佛又瞧見了花緣鏡的形狀。

多年未見,已顯得有些陌生。

她張開嘴,隻來得及喊了一聲:“隋離——”

修真界中。

放置在大殿中央的花緣鏡終於動了。

白光乍亮。

“快!快去告知長老!”

花緣鏡旁已經有許久沒有長老再護衛著了。

原本的金禪宗人,縹緲宗人,一個也不見。

隻剩下幾個耷拉著臉的弟子,他們匆匆起身,狂奔而去。

雪國。

辛敖再走入白虎殿。

殿中空空如也。

他轉眸問起宮人:“帝姬與公子呢?”

宮人茫然:“不曾見到。”

辛敖落座。

從桌上拾起一枚玉玨。

那是他賞給辛離的。

玉玨下壓著兩封信。

一封歪歪扭扭地寫著,給辛敖。

一封恭恭敬敬地寫著,給父親。

他屈指捏住那兩封信。

“寡人不會發瘋的。”他低聲道。

像是說給已經消失不見的人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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