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1 / 2)

年關將至, 私塾放課, 眾多私塾學生無事可做, 在大街上遊蕩。

碰巧,其中一個意外看見了角落裡正在忙碌的謝黎,停住腳步:“這不是謝黎嗎?”

“哪呢, 你什麼眼神?讓開, 我看看……等等!還真是?!”

第二個書生揉了揉眼睛, 震驚得險些不敢相信,捅了捅身邊的人:“走, 上前看看。”

四人圍了上去,打量著謝黎簡陋的攤子, 故意乾咳一聲引起謝黎注意力, 等謝黎發現他們, 笑嘻嘻問道:“謝黎, 你這是怎麼回事?”

謝黎放下書,抬頭看了一眼, 看著他們臉上不懷好意的表情, 神色如常,露出一個客套的笑容,十分淡定道:“是你們啊。沒什麼, 我在這裡賣字, 要不要帶上一副回去?”

“賣字?”幾人對視一眼,臉色古怪。

謝家大少爺當街賣字,有趣, 有趣。

其中一個青衫書生眼裡更是閃過一絲幸災樂禍,揮了揮手:“行啊,給我來一幅,就寫‘慘絕人寰’四個字,會不會?”

這擺明了就是戳人心窩子。

邊上個子小小、存在感有些微弱的絮兒惡狠狠地瞪著青衫書生,踮起腳,不服氣地開口:“你這個人怎麼回事……”

“沒事。”

謝黎抬手攔下她,拍拍她的肩安撫她情緒,臉色從容,衝青衫書生說:“會是會,不過我這字難得,你身上帶的銀子夠嗎?”

青山書生嗤笑,掏出一個荷包掂量了幾下:“謝大少爺都知道計較銀子了,有進步。這裡有二兩銀子,本大爺買你四個字,寫。”

謝黎忍俊不禁,揚眉而笑:“二兩銀子?馬兄,你這是在侮辱我嗎?看清楚,我這裡的字,一個字十兩銀子。念在你我是同窗,送你一個字,四個字三十兩銀子,少一個子兒都不成!”

青衫書生臉色呆了呆:“三十兩?你莫不是瘋了?”

謝黎敲了敲矮桌邊新帖的招牌,示意對方看一眼。

——古有一字千金,某年少輕狂,願為一字十兩,不為名利,隻為知己難求。

這句話的意思說,以前有人一字千金,我覺得,我不比他差,不過我願意降價,一個字十兩銀子就行,因為我寫字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求一個知己。

無恥,太無恥!明擺著騙錢不說,還想要名氣,難道他真以為彆人都是冤大頭?

馬兄拍桌:“謝黎,你過分了!”

謝黎摸了摸下巴,茫然自問:“我過分了嗎?”

“何止是過分,你簡直瘋了。”另外三人也震驚到不可思議,“你怎麼不去搶?”

謝黎若有所思,上下打量著四人:“你們說這些……是以為沒錢嗎?”

“你,你少用激將法!”因為謝黎的一句話,馬兄的整張臉漲得通紅,“我當然有錢,但是我不傻,不會為了鬥氣白白送錢給你!”

謝黎沉默了,看了眼絮兒。

絮兒也看了眼謝黎,又看了眼馬兄手上的荷包,輕聲嘀咕:“四個字,二兩銀子……真的不傻嗎?”

馬兄:“……”

馬兄跟著沉默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憋屈到不知如何反駁。

最後還是謝黎站起來,慢條斯理地給他解圍:“沒事,和氣生財,和氣生財!買賣不成仁義在,千萬彆難受。”

說起來,這也是原主留下的人情債。

每個學渣的生命裡都有一個重要角色,叫做彆人家的孩子,原主就是這個年代裡最招人恨的“彆人家的孩子”。

學業好,小小年紀過了縣試、府試,得了一個童生稱呼。

家世好,謝家曾經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富戶,謝黎是嫡長子也是獨子,將來家產全歸他。

長得好,全鎮大半的閨閣少女都對他動過心……

如此多的優點,可想而知給同窗們留下多大的陰影。

若是原主為人謙遜些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偏偏他樣樣都拔尖,人也高傲,不太看得起這些同窗,話裡話外常有不經意的貶損之詞,引來眾怒,人緣一向不太好。

尤其是眼前這個青衫書生,姓馬,因為在家排第九,外人給他取了個諢名叫馬九。原主第一次見他,自言自語說“馬廄?難道你家是養馬的?”,導致整個書院的人都調侃馬九家裡是養馬的,給馬九的的人生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孩子已經夠可憐了,這個時候,就不必再擠兌他了。

謝黎想了想,和馬九說:“開門大吉,同窗一場,再加上你是第一個上門的客人,也是一種緣分,不如我送你一個字。”

馬九哼哼唧唧,臉色不屑而驕傲:“我才不需要,你謝家大少爺的字,恕我看不上眼!”

謝黎挑了一隻適中的毛筆,一揮而就,寫出一個“九”字,吹乾之後,不容馬九拒絕,強硬地遞給他。

“拿著,玩去,彆打擾我在此處尋找知己。”

馬九簡直無語,這個謝黎怎麼還嘴硬,真是死要麵子,直接說他家裡沒錢,窮得賣字為生不就行了?

不過……

謝黎忽然變得這麼好說話,他如果還針對,未免太不夠意思了。

馬九扭捏了一下,將荷包再一次遞過去:“潤筆費。”

謝黎一頓,看了眼馬九,看得馬九有些惱羞成怒,大喊“你看什麼看”,才風淡雲輕抬手示意了一下,叫絮兒收下錢。

有錢不要白不要。

不過馬九好端端的施放友好信號,這是打算乾什麼?

謝黎並不知道,學渣們心裡一邊討厭著“彆人家的孩子”,卻也一邊暗暗地羨慕著“彆人家的孩子”,如果給他們機會認識“彆人家的孩子”,第一反應絕不是冷著臉拒絕,而是欣喜若狂地抱大腿。

馬九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他想和謝黎做朋友。

……

馬九捧著乾透的宣紙,一邊口頭嫌棄謝黎,一邊小心翼翼地回家。

其餘三位同窗有些酸溜溜地說:“馬廄你不是發誓和謝黎勢不兩立嗎,怎麼還捧著他的字,要我看,扔掉算了。”

“這怎麼行!”馬九反應很大,回過神,乾咳一聲,“就算謝黎這個人嘴賤了些,字是無辜的,我覺得這個字寫得挺好的,帶回家給我父親品鑒品鑒。”

事實上,馬九哪裡懂什麼書法,他就是單純覺得,謝黎送他禮物,一定也想和他做朋友,他得好好地收藏著,免得以後謝黎上門來做客,拿不出來,損害了兩人的友情。

不得不說,會腦補也是一種自得其樂的技能。

隻靠腦補,馬九估計能和謝黎做一輩子的朋友。

到了家裡門口,和三位朋友分開,馬九捧著宣紙進了院子,聽說老爹在接待客人,便想先回屋將宣紙裱褙好,再挑個地方掛上。

老管家一起幫忙,看少爺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奇探問了一句:“九少爺,這是什麼?”

馬九得意洋洋,晃頭晃腦說:“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字,瞧瞧這筆跡,瞧瞧這字體,瞧瞧這霸氣的風格……”他滿意地點頭,“不愧是我馬九的朋友。”

老管家也看不懂什麼東西,點點頭:“九少爺說好就是好,老奴先出去了。”

“去去。”馬九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盯著宣紙,露出了誌得意滿的表情。

明天再去和謝黎嘮嘮嗑,這次不帶其他三個拖油瓶,定能和謝黎關係更上一層樓。

而另一邊,老管家剛剛走出馬九的屋子,聽到了馬老爺的招呼。

“管家,快去備車,貴客有事要回去了。”

老管家連忙答應了一聲,轉身出門雇傭馬車。

站在馬老爺身邊的中年男人不在意道:“不過是十幾裡路,我走回去也就行了。”

馬老爺擺手:“你如今身份不比往常,彆再說這些了,要是被家裡知道我怠慢了你,回頭又要寫信訓我。”

馬老爺是京城馬家的庶子,娶妻之後,索性帶著分得的微薄銀錢和夫人一起離京,在外麵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十年回京城一次。

今天來的貴客,則是馬老爺幼年的好友。同樣也是庶子,不過比馬老爺有出息,靠著敢拚,一路升到了從六品的親勳翊衛旅帥,算是庶子中最有出息的存在。

他來長今縣辦事,想起馬老爺,特意過來拜訪。

今時不同往日,昔日的好友已經成了高攀不上的人物,馬老爺有此擔心,也是正常。

不過這樣一句話說出,似乎傷了好友的心,好友沉默半響,不再開口了。

馬老爺這才回神,心裡暗罵自己不會說話,尷尬地找著話題。老管家雇馬車回來,他眼睛一亮,問道:“對了,好友,我的九個兒子你還沒見過,不如叫他們出來,和你挨個見一麵。”

好友愣住,九個兒子?

不等好友說什麼,馬老爺就吩咐管家去叫人,不一會兒,八個年級不一的青年、少年來了庭院中。

“這是老大,這是老二,這是老三,這是……等等,老九哪去了?”

管家慢吞吞解釋:“九少爺在屋子裡欣賞一幅剛求到手的書法大作,說等一會兒出來。”

馬九把謝黎的字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老管家肯定覺得是大作,所以這個時候回答,也就多說了幾句。

“這個大作可不得了,少爺這樣頑皮的性格,竟然一路小心翼翼地捧回屋去了,還特意裱褙起來欣賞,肯定很貴。”

馬老爺眼睛一亮,書法大作?

身邊這位好友,少年時代還沒棄文從武的時候,可是最愛收集這些東西了,隻不過那時候囊中羞澀,統共也沒收集到幾件,如果老九手上有,豈不是正好借花獻佛,向他賠禮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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