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1 / 2)

寧安公主回想起上輩子的記憶。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前世, 她嫁給了黎郎, 夫妻恩愛, 夫唱婦隨, 兩情相悅。

她也知道黎郎還有一個妾室, 不過誰叫她喜歡黎郎,也就忍了。結果後來又得知那個妾室原先不是妾室而是正妻, 她心有不甘,逼著黎郎斬草除根。

皇室的公主, 視人命如兒戲慣了, 哪裡知道這個妾室竟然才是真正的皇室公主,而她,隻不過是一個冒牌貨。

事情真相揭露,皇帝首先發怒, 在獵場逼死了黎郎,之後又降罪於她, 撤去了她的公主府, 收回了她的公主玉牌, 逼她即刻搬去謝家, 宣布從此皇室再無她這個公主。

謝家身處遙遠的廣陽府, 她若是真的回去, 一個人還有什麼活路?而且, 黎郎的母親並不待見她。

基於這個原因,寧安多次求情,請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不肯相見,她又托人求見太子,太子拒絕出宮見他……隻有皇後命人送來了千兩黃金,並幾十個宮女侍衛。

想到這裡,寧安望著太子身影的眼神,更加怨恨——

為什麼,你們往日那麼寵愛我,事情真相揭開後,卻隻有母後肯毫無芥蒂地照拂我,為什麼你和父皇不可以也假裝無事發生過,我們依舊還是一家人?

若不是母後援手,她失去了黎郎,早就上吊隨他去了。

不就是害死了陳絮兒嗎?又不是她親手殺的,憑什麼要奪去她的公主之位,將她趕回窮困潦倒的謝家!

後來她回謝家,和謝王氏那個死老太婆兩看生厭,鬱鬱而終,皇帝太子甚至沒有派人來吊唁。她的靈魂飄在空中,看著皇帝和太子追封陳絮兒為聖德公主,卻忽視她的存在,氣得眼前一黑。

醒來之後,她回到了自己十一歲那年。

原來是上天也看不過去,讓她重生彌補這個遺憾。

這一世,她不但要搶先定下黎郎,還要殺了陳絮兒和這件事相關的所有人,讓她的身世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

……

“皇妹,你在看什麼?”

突兀的一聲關心在耳邊響起,寧安回過神,這才發現她的眼神太過放肆,吸引了太子的注意力,隊伍停下來,太子騎著馬回到馬車邊,低頭問了她一句。

她心裡生出一股被打擾的惱怒,噌地一聲放下車簾,拒絕理會這個惺惺作態、叫人厭惡的男人。

太子:“……”

太子抿唇,回首看了眼周無良。

周無良擠眉弄眼,示意道:我說的沒錯,寧安公主是個假貨,而且已經知道真相,這次出去就是要斬草除根的,你跟來礙了她的眼,她心裡怨恨你,巴不得你死呢。

太子垂眸,忍不住回想起剛剛一回頭,皇妹那滿懷恨意的眼神,心裡浮現難受和委屈。

如果你真的不是我皇妹……我也還是把你當成妹妹看待啊,為什麼要拒我於千裡之外?

從第一次聽周無良說起這個可能性的不相信,到現在的半信半疑,太子也越來越多地發現了寧安公主的不對勁。

尤其是寧安公主越來越濃烈的敵意,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讓他想要假裝不知情都不行。

這一次,寧安要去灣頭村,又是為了什麼呢?

太子看了眼暗沉下來的天色,閉眼平複呼吸,吩咐車隊繼續趕路。

一行人很快到了灣頭村村口。

村子裡大部分居民都去參加謝黎成親的流水席,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隻有兩條大黃狗在村口溜達,好奇地盯著這群陌生的客人。

太子擺手示意隊伍停下,調轉馬頭,向馬車靠近,高聲叫道:“皇妹,你讓宮女看看,我們走的路對了嗎?”

馬車裡伸出一隻手,是寧安公主身邊的宮女,緊張地低著頭道:“奴婢不記得了,隻知道叫灣頭村。”

太子盯著她看,見狀皺了皺眉:“罷了,孤派人去問問。”

寧安公主到了廣陽府之後提出,她身邊的大宮女五歲入宮,十幾年沒有見過親人,想要回鄉訪親,她既然來廣陽府遊玩,便打算送宮女回去一趟——周無良說這是寧安公主想的借口,因為那個和他長得相像的小姑娘就是長今縣灣頭村人,公主去灣頭村,一定不懷好意,讓他們加緊跟上,千萬彆疏忽,發生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

現在小宮女這麼緊張,一點路不認識,他可不可以認為周無良說的是對的?

太子心裡歎氣,既不安又恐懼地發現,周無良說的話正在一步步成真。

……

另一邊,謝家。

酒過三巡,天色暗了下來,酒席上越發熱鬨。

謝黎被人灌了不少酒,神智有些迷糊,揉著太陽穴,索性趴在酒桌上裝睡。

一群人大失所望,放過謝黎,繼續你來我往地敬酒。

謝黎趁勢脫離了酒席,往後院去。

宴席裡來幫忙的姑娘們已經撤了,喜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後院靜悄悄的。謝黎推開新房的門,微醺地走進去,發現絮兒果然沒有聽他的話老實上床睡,而是一邊打著瞌睡一邊等他,紅蓋頭還沒揭開,靠坐在架子床的床頭支柱上,腦袋小雞啄米般一下一下往下墜。

謝黎輕笑一聲,掀開她的蓋頭。

突如其來的光源讓絮兒有些不適應,眨了眨眼,一副睡懵的模樣,看向謝黎,呢喃道:“少爺……”

“叫什麼少爺,叫夫君!”謝黎捏了絮兒的耳垂一下。

絮兒嚇了一跳,看著謝黎,耳垂悄悄地紅了,低聲道:“夫君。”

謝黎滿意地嗯了一聲,就勢坐在絮兒身邊,抬手將她摟進懷裡:“夫人真乖。”

他抬起絮兒的下巴,笑著淺淺地吻了絮兒唇角一下:“差點被他們灌暈了,幸好我機智裝醉。為了見夫人,我好不容易才回來的。”

絮兒一笑,靠在謝黎的肩上,促狹道:“怪不得有些熏人。”

“熏到你了?”謝黎皺眉,“少爺去洗把臉,你等我回來。”

絮兒抬頭,目光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快點回來。”

謝黎答應一聲,起身走出新房,在後院裡尋找熱水,剛洗了把臉清醒許多,要接著回新房,就被人叫住了。

謝王氏:“黎哥兒,你去外麵看看,有人來鬨事。”

謝黎皺眉:“怎麼了?”

謝王氏臉色難看,氣得全身發抖:“來了一隊不知道什麼身份的人,裡麵有個女子,張口就叫你出去。鄉親們回答你去洞房了,她當場叫人砸翻了好幾桌的酒席,說你不出去就一直砸。”

謝黎一頓,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連忙隨著謝王氏的腳步說:“我出去看看。”

走到庭院入口,看清裡麵的場景,謝黎眉心不可避免地緊擰。

竟然真的是寧安公主!

果然,他就不該相信係統的屁話,說什麼寧安公主在方園百裡之內,這是百裡嗎?不過兩刻鐘人就到了,可見係統冒出來的時候,寧安公主距離灣頭村不足十裡路。

眼看寧安公主身邊的侍衛將酒席砸了個七七八八,謝黎站不住了,乾咳一聲站出去道:“你們是什麼人。”

庭院裡亂七八糟,寧安公主站在中間,身邊簇擁著兩個宮女,更遠處是侍衛,還有院子裡影壁的陰影下站了兩個看不清模樣的男人,外門似乎還有看守馬車的幾個侍衛……一共二十幾人,聽到這句話,全都看了過來。

——陌上少年,麵如冠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一身紅色喜服,負手而立的少年毫無爭議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見謝黎出現,受驚的客人紛紛蜂擁而來告狀。

謝黎點點頭,安撫地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向前一步,拱手道:“這位姑娘,聽說你要見我,不知道是在下哪裡得罪了姑娘?”

這一世,他是絕不可能去做什麼駙馬的,麵對寧安公主如此激烈的反應,為今之計,隻有裝傻可行了。裝不認識,裝不知道她重生,裝無辜,反正前世寧安公主也知道,原主在她之前有過一個被貶為妾室的夫人,他今日成親,除了時間出差錯,提早了幾個月,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寧安公主似乎被這句疏遠的“姑娘”傷得不輕,身體晃了晃,差點暈倒,被宮女扶住之後,臉色難看地瞪著謝黎。

“你,你好大膽的膽子,竟然背著我另娶他人!”

謝黎:“……”

寧安公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單蠢衝動啊,不然為什麼會說出這樣腦殘的話?她難道分不清前世和現世嗎?

謝黎心裡嗤笑,臉色淡然地解釋道:“姑娘,你我素不相識,你說的話我聽不懂,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沒有誤會!”

寧安公主滿腹委屈,她重生後馬不停蹄來找黎郎,黎郎竟然還要娶那個女人,將她置於何地?她揚著下巴,高聲道:“本宮是當朝公主 ,看上你了,你說,跟不跟我走?!”

話一出口,滿室寂靜,眾人的目光半信半疑,落在寧安公主身上。

她帶著東珠,全身錦繡綾羅,雖然容貌平平無奇,身後簇擁的丫鬟打手卻擺明了她的身份不一般,說是公主……未必不可能啊?

大家的視線落在了謝黎身上。

謝黎既然知道寧安公主重生後沒有進步,還是和前世一樣的沒腦子,聽到這句話,自然一點也不意外。

記憶裡,這位公主說出來的驚人之言,數不勝數……

謝黎收回思緒,冷著臉開口:“不管姑娘是不是公主,在下已有妻子,不可能跟你走!”

寧安公主:“你……”氣得衝上來要扇謝黎的耳光,她身後有人乾咳一聲,插嘴道:“寧安,住手!”

寧安公主腳步不停,完全當做耳旁風,怒瞪著謝黎舉起手。

太子皺眉踏出一步,從陰影裡現出身:“攔下她!”

周圍侍衛立刻衝上去攔住寧安,寧安氣惱,一個耳光抽在為首之人身上:“滾開!”

“寧安,你夠了!”太子很是氣憤,感覺皇室臉麵都要丟光了,大跨步抓住寧安的手,狠狠地甩開,“你的氣度和儀態呢!”

寧安被甩了個趔趄,還好有宮女扶住,破口大罵:“你竟敢對我動粗!我回去要和母後告狀!”

太子臉色難看到陰沉:“寧安,你來灣頭村,到底是為了什麼?”

周無良說她來斬草除根,可是她卻奔著一個陌生男人而來,在對方的成親宴席上撒潑,像市井裡潑婦般毫無自尊自愛的儀態,他實在摸不明白。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寧安公主。

她看著太子,那僅剩的腦子忽然靈光一現,冒出一個點子。

這一世,她本打算先下手為強,趁陳絮兒還沒嫁給黎郎的時候殺了陳絮兒,如此一來,沒有人解開真相,她將一直是金尊玉貴的皇室公主。

結果太子非要跟著來,害得她用了兩天思考,才想到借口來灣頭村。這不,時間拖了兩天,黎郎都已經成親……

既然太子他執意跟來,就彆怪她利用。

如果陳絮兒死在太子手上,即使真相揭開,陳絮兒的死也和她毫無關聯,而是太子殺死的。到時候,看看這個疼愛妹妹的太子殿下是什麼心情。

親手殺死了親妹妹,一定能夠叫太子痛不欲生。

寧安得意笑了,轉頭看謝黎:“你娶的人叫什麼?”

如果還是陳絮兒,那就真是不好意思了。

寧安公主就是個炮仗,一點就著,謝黎不想惹她,可是她這句話問出來,無論他怎麼回答,她都注定要炸。既然如此,就炸大點,讓她明白現實。

這不是前世,他還沒有中狀元迎娶她!

謝黎冷淡地瞥過來:“無可奉告!”

寧安果然炸了,完全想不起來剛剛的計劃,火氣上頭,跳起來揚手又是一耳光扇過來。

謝黎皺眉,向左讓了一步,“啪”一聲,寧安的耳光落在了兩人之間的太子臉上。

太子:“……”

謝黎:“……”

不但他們兩人沒反應過來,宮女侍衛們也紛紛傻了。

寧安公主再受寵,她也隻是一個公主啊,怎麼比得上未來的一國之君,如今的東宮太子地位貴重?

隻有寧安看不見,火氣上來,一股腦還要追著謝黎打。

太子冷喝:“打暈她!”

侍衛再不敢耽誤,一手刀上前,帶著暈倒的寧安公主退出去,抱上馬車放好。

太子留在原地,僵著臉色,感覺十分丟臉,拱了拱手,向謝黎道歉:“家妹從小受寵,性子任性,實在對不住。”

“沒事。”

演戲演全套,不能讓人發現一絲不對勁。

麵對記憶裡關係很好、還算熟悉的太子,謝黎卻裝過陌生的樣子,奇怪地問了一句:“不過,她真的是公主?”

太子艱難地笑:“自然不是,家妹……腦子有問題,對不住了,你們的損失我們一定賠償。”

謝黎點頭:“原來如此。”

太子一揮手,身後的侍衛立刻送了銀票上來,統共十幾兩銀子的酒席,一賠就是百兩。

謝黎臉色自然地接過,拱手道:“閣下一定記得關好令妹,不然三番五次的,就是家裡有礦也擋不住這個賠法啊。”

太子歎氣,擺手表示多謝提醒,轉身要走。

謝黎站在原地目送,目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