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家村的山地錢正式發放下來,呂二狗也被叫了回去,拿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幾個嫂子聚集在方婆子屋裡,由李興蘿出聲,讓呂二狗把那七分地字據退回來。
因為方婆子捧吳亞南,幾個兒媳頗有怨言,家裡氣氛更差了,方婆子不願再生事端,便隨了李興蘿的意思。
“既然山地錢平分,那就沒有多給你分地的道理,你把那字據拿回來,給你嫂子她們。”
呂二狗敷衍,“那地兒不是大嫂三嫂種著麼,我又沒搶,你們種下去就是了。”
李興蘿哼笑,“二狗,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本來就該是我和大嫂的,你咋搶,白紙黑字的東西,你要不拿回來,哪一天公安局來人,說我們霸占了你的地,我們怎麼安心種?”
呂二狗:“你信不過我,要不要我們再寫個字據,我把另外的七分地補給你們?”
這是他的一個心病,和大白離婚的時候,匆匆忙忙的,他本來還存著大白會回頭的心思,沒顧得上那七分地的字據,後來他媽問起來,他正心煩意亂,便隨口敷衍她,說已經拿回來了。
那字據不定是在大白還是在林二晚手裡,現在他一下班,就要伺候吳亞南,上哪兒都脫不開身,哪有去找回來的心思。
李興蘿知道,呂二狗上農機站上班之後,是家裡唯一一個吃公家飯的人,又有一個有些勢力的外家,腰板硬了,連老婆子都要讓他幾分,她可不能與他硬碰硬。
“我信得過你,另外補就不用了,我們就是擔心那字據,是不是還在大白手上,要是你拿著,下回拿回來給我們瞧一眼,我們也放心。”
呂二狗:“行,下次拿回來給你們。”
他知道,這事兒瞞不得多久,他必須得去把字據拿回來,既是已經離婚,按照大白的性子,自然不會貪他家的便宜。
這一回,他沒有直接上踩雲朵製衣廠,而是找到了踩雲朵製衣廠的電話,打過去,說要找大白。
沒一會兒,大白就過來接電話了。
“大白,我嫂子她們說,要把分地的那字據拿回去,你要是要拿地,我另外把我的地分給你。”
林白雲沒多想,“我不要你的地,過兩天休息,周日早上,我拿過去給你。”
聽見她的聲音,聽了這些話,呂二狗著實不好受,“辛苦你跑一趟,到人民廣場吧,我請你吃個飯。”
她淡淡說:“不用了,我送到農機站門口,你出來拿就行。”
說完她掛了電話。
這段時間,廠裡有訂單,二晚幾乎都在廠裡忙活,這會兒不在辦公室,不是在倉庫就是在車間。
林白雲果然在倉庫找到了林晚雲,把她叫到一旁,把呂二狗的意思說給她聽。
林晚雲沒聽完,就一口否了,“不給,打死我都不會給他,憑什麼呀,那是你們沒離婚之前的共同財產,你也有份的,他不是還有一畝多,這七分地給你不用管麼!”
林白雲:“我不要他的,都離婚了,我不可能上他們村去種地。”
林晚雲咬嘴看著她,想了想,“你不要我要,我用山地跟你換,就廠子後麵的,按比例給你山地,等你掙了錢,你自己起房子,免得還得買地皮,又是一大筆錢。”
林白雲愣住了,自己起房子,她想都沒敢想過,聽二晚這麼一說,好似也不大難的樣子,能夠擁有自己的房子,她怎麼可能不心動。
“你,你拿那七分地做什麼,你又不會種。”
“不會種我給我媽種,好歹能吃上新鮮菜。”
如若現在不把地拿到手,以後征地,大白就算不在乎,呂二狗也得得意死,不能這麼便宜了他。
“反正字據我是絕對不會拿出來的,他要是再找你,你就說在我手裡,我就是不給你,讓他自己來找我。”
林晚雲不打算再和呂二狗扯皮,白惹一身騷,她就躲著,等呂二狗鬨開了,大白自然不會再忍讓,到時候,直接上法庭,呂二狗不占理,又那麼要麵子,自然不敢再鬨。
這天,林白雲一大早到了農機站,想趁著周末院裡家屬都在睡懶覺,沒有什麼人走動,把二晚那些話說給呂二狗聽。
呂二狗是出來了,可她才說了兩句話,又出現了一個女人。
那女人微胖,麵皮白,像才發了的大饅頭,上頭兩條往上挑的細眉毛,看著不好惹的樣子。
“二狗,這是誰啊?”
呂二狗沒想到一大早的,吳亞南竟然還這麼跟著他出來,心裡不痛快,當著大白的麵,暫且忍著,道:“這是大白,她找我有事兒。”
林白雲也不是傻子,農機站的家屬,她沒有不認識的,這女人無疑就是吳亞南了。
她有些尷尬,“沒彆的事兒,就是田地的事兒,想跟他說一下。”
吳亞南皮笑肉不笑,“是嗎?田地咋的了,讓你這麼一大早的過來,平時周末,我們都睡到九十點的。”
林白雲沒說話,她隻想走人。
“二狗,就是這個情況,二晚說不給我,讓你找她拿,我先走了。”
呂二狗心裡不好受,聽了這些話,又添了火,“你咋說話不算數呢,那天不是說好的,拿來給我嗎?”
林白雲不自在,隻想儘快走人,“那我再回去勸勸她。”
吳亞南:“二狗,要拿什麼啊?”
呂二狗:“那田地的字據,當初說不分山地錢,我媽她們才多分了七分地給我,現在字據在她那裡,我叫她拿回來,她說她妹子收著不給她。”
吳亞南聽了,哼笑道:“喲,都離了,還霸著我男人的地呢,字據沒拿回來,你過來找他做什麼,這麼一個小院,你不怕人笑話,我和二狗還要臉呢!”
林白雲憋著氣兒,“原先約好了,我隻是想上來說一聲,免得他白等了,那我先走了。”
她才轉身,吳亞南卻把她叫住了。
“哎,來都來了,你先彆走是,那字據什麼時候拿過來,你給我倆說清楚再走。”
林白雲沒有回頭,“我已經說清楚了,你問呂二狗吧。”
吳亞南雙手抱臂,“你趕緊拿過來,不要叫我們上你家裡拿,到時可不好看了,我家裡田地多的是,呂二狗娶了我,我的田地也是他的,真不缺這幾分地,就是不該你的,你就不要惦記。”
呂二狗:“吳亞南,走了。”
林白雲胸口團著一股氣,她已經處處忍讓,這個女人無理攪三分,她又不是被人嚇大的,她還有兩個弟弟,要上她家裡,呂二狗未必敢呢。
她回過頭,“什麼叫不該我的,那是我們離婚之前的田地,就該是我的。”
吳亞南那兩條細眉毛往上一挑,白胖臉竟然顯得很銳利,“哎喲喂,你還真有臉拿啊,我倒要看看,你敢回呂家村種地麼,也不怕被人拔了苗!”
林白雲沒再與她爭論,垂下眼,看著腳下走了。
她和呂二狗結婚一年,在農機站住了一年,這熟悉的地兒,剛才站在這裡,她內心還挺酸澀的,這會兒那點酸澀已經消散殆儘,剩下的隻有厭惡。
她想,她以後再也不會來這裡了,她和呂二狗,老死不相往來。
呂二狗看著她的背影,轉頭斜一眼吳亞南,“你咋那麼多話,本來她願意給回來的,你一惹她,她還能給?”
吳亞南尖利的嗓音叫:“呂二狗,你少給我胡咧咧,一大早跟前妻見麵,你要不要臉!”
呂二狗轉身往農機站走。
結婚一個多月了,他的話越來越少,也不出門打麻將了,每天悶臉在家裡,吳亞南說什麼,他也懶得去反駁。
不後悔是假的,但是他沒有後悔的機會,離一次婚都不好看,更何況離兩次婚,他沒有辦法和吳亞南離婚,再離婚,他該如何在農機站立足?
他也沒有去找林晚雲,能一日是一日。
-
這一天,宋清連在院裡晾曬乾貨,聽見院外頭有貨車的響動,沒一會兒,貨車熄了火。
她有些不自在,想進屋去,又覺得不妥,遲疑的功夫,丁奉國出現在院門口。
“二姐。”
宋清連拍拍手裡的灰,“嗯,你咋來了?”
他沒有進院門,而是站在原地,“我想來和你預訂一些糯米糍,你能給我做嗎,今晚我再來拿。”
宋清連默默不語,沒有出聲答應他。
丁奉國笑了聲,“我打小,隻要天氣涼一些,我媽就喜歡做這個給我吃,我去當兵之前,經常能吃上,當兵的時候,我媽過世,好些年沒吃,第一回吃上你做的,跟我媽做的味道差不多,我就好這口。”
宋清連嘴角動了動,點一下頭,“行,正好今天有空閒,你要幾個?”
“我明兒出車,現在天氣熱,不好留,你給我五六個就行。”
“嗯,你晚些再來拿吧。”
丁奉國沒二話,轉身上了貨車,開走了。
到了傍晚,他又出現在宋清連家門口,照舊不進院門,在外頭喊了一聲“二姐”。
宋清連用小竹筐裝著,給他送出去。
丁奉國打開看了一眼,“拿飯盒裝著就行,又拿你一個筐。”
“不打緊,飯盒擠在一塊兒,容易粘連,這樣好拿一些。”
丁奉國笑了笑,“我上車就吃完了,沒有那麼講究。”
他從兜裡掏出六毛錢,“一個一毛,夠麼?”
宋清連收著手,客氣道:“都是熟人,你拿著吧,以後多照顧我弟媳廠裡就行。”
這一回,丁奉國倒不客套了,又把錢揣進兜裡,“我走了。”
“行。”
第二天,一位運輸隊家屬的大姐就上了宋家門,自稱姓朱,要給宋清連說媒。
宋世邦一個人在家,聽得雲裡霧裡,“你說這丁師傅頭婚,是不是弄錯了,我二閨女帶倆孩子咧,他知道麼?”
他尋思,這樣條件的男人,該不是有啥毛病,要不怎麼會說給老二呢。
朱大姐笑道:“不瞞你說,起初我也以為弄錯了,問了他,他說他不在乎這些,就是看中人了,他沒爹沒媽,也沒個兄弟姐妹,家裡沒人管,都是他自己做主。”
宋世邦心有疑慮,沒有馬上應下,隻說二閨女給人送乾貨去了,他要和她說說,她要是願意見麵,他再去上運輸隊大院回這位朱大姐。
送走朱大姐,他上宋清連家裡,正巧宋清連回來了,聽了他的話,低著眼睫,隻讓她爸不要管這事兒,她不答應見麵。
宋世邦不好多勸,當是那人不合女兒心意,便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