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油公司的福利分房名單下來,吳亞南分到了一套兩居室,她高興得很,連帶著呂二狗也過了兩天好日子。
但也不過是兩天罷了,吳亞南的興奮勁兒一過,就惦記起辦酒席的事兒,她活到這麼大,以前沒少被同事們私下議論,二十七才嫁出去,而且呂二狗在農機站上班,人也長得精神,吳亞南自然想要風光大辦一場。
她放了話,要在市裡的大酒店辦酒席,呂二狗穿西服,還要戴領結,她就要穿婚紗,戴頭紗,像個紳士淑女一般結婚。
呂二狗興致缺缺,他不想辦,又發愁如何打發吳亞南,自打和吳亞南住進農機站,他已經沒有過好日子的奢望,隻想過清淨日子,吳亞南不高興,他也沒有清淨日子過。
方婆子好久沒來農機站找他,這一天中午,趕集路過農機站,趁著吳亞南上班,她進去找了呂二狗,問起那七分地字據的事兒。
“啥!還在林二晚手裡?”
“嗯。”
方婆子心裡暗道不好,在林二晚手裡,要拿回來可就難了。
“要不,你求求大白去,我估摸她也不能上咱村裡種地去,你一求,說不準她心軟就給你還回來了。”
呂二狗悶聲說:“不去了,本來她答應好的,再勸勸林二晚,被吳亞南嗆了兩句,這會兒估計生著氣,哪裡能見我。”
方婆子拍大腿,“你咋讓吳亞南碰上她了呢!”
一說到這個,呂二狗就想起他媽當初攛掇他娶吳亞南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當我願意?我上哪兒吳亞南都得跟著,就差拿繩子拴住我了,她家裡條件好,她為啥沒嫁出去,你也沒打聽清楚,談的沒一個成的,就是有毛病。”
方婆子:“……那咱也不吃虧,她家裡田地六畝,那七分地算啥啊,再說,她的房子下來了,你還能占她便宜咧!”
呂二狗哼了聲,“便宜有那麼好占麼,住我這裡都憋屈,要住她那裡去,我真成了倒插門的,不定被她使喚成啥樣了,她現在說要辦酒席,還要在市裡的大飯店辦,讓我給她買那洋婚紗,白頭紗,我還得穿西裝配合她。”
方婆子淬了一口,“真當自己是洋小姐了,那大臉盤子,白頭紗罩不罩得住還兩說呢!你甭管她,就這麼說,照習俗,二婚得晚上辦才好,要麼還是不辦了,要辦讓她自己掏錢!”
呂二狗半晌沒吱聲,等他媽要走,才說:“媽,我懶得和她說話,你跟她說吧。”
生活一地雞毛,他不知道從何收拾起,索性放棄,任由她們折騰。
方婆子:“……”
她也不想招惹吳亞南啊,家裡那幾個兒媳就夠她受的了,再這麼折騰下去,隻怕都沒人願意給她養老送終了。
但也無法,下一個休息日,呂二狗帶著吳亞南回了家,家裡五六歲的孩子都在乾活,吳亞南照舊翹著二郎腿吃她的零嘴兒。
方婆子好聲好氣和她說了,二狗是二婚,沒人願意隨二回禮,他也不好叫同事來喝喜酒,酒席最好還是彆辦了。
吳亞南聽了,兩條粗壯的腿登時放下,“媽,他是二婚,我是頭婚,他可以不辦,我必須要辦,那些人愛來不來,我又不稀罕那點隨禮錢!”
方婆子嘖一聲,“那不是,二狗離了婚,也沒存下錢來,他拿什麼上飯店辦喜酒。”
吳亞南冷哼,“不打緊,我自己出錢,你就告訴我,他為啥沒存下錢來,是不是都給了林大白了?”
“那可不,光禿禿的,我就沒見過他一毛錢。”
為了這一句話,才出呂家門,吳亞南又是一通質問,呂二狗沒有反駁她,隻是拉下臉來,嗬斥了幾句,她就擠出眼淚,說要回家裡找她爸媽說理去。
這正合呂二狗心意,他不願意讓吳亞南知道他有多少錢,她要回她家,他還能清淨幾天,可惜她雷聲大雨點小,最終還是跟他回了農機站。
呂二狗手頭存了一些錢,一年的工資,加上兩千的山地錢,算是荷包滿滿,和大白結婚一年,她從來沒有問他要過錢,一想到這裡,呂二狗心裡著實難受。
又到了休息日,吳亞南要呂二狗帶她上百貨大樓逛街買衣服,呂二狗不想多費唇舌,便跟著她出了門。
兩人騎著自行車,才拐個彎,吳亞南變了主意,說百貨大樓不去了,要上集市去看。
“我差點兒忘了,那裡開了一個賣場,衣服比百貨大樓好看,款式還多,我們去那裡看吧。”
呂二狗:“……去那裡做什麼,人擠人。”
自行車後座的吳亞南猛拍他一掌,“呂二狗,你是不是心虛啊!”
“我心虛什麼?”
“你以前的老婆在那裡上班,你不敢去吧!”
“有什麼不敢的。”
“那就去啊。”
自打上一回在農機站大門見到林白雲,呂二狗已經好長一段沒見到她,偶爾做夢夢到,醒來心裡空落落的,難受得很。
他倒是想見大白,可大白是樣衣工,都是在廠裡上班,怎麼可能會出現在賣場。
好巧不巧,這一天,廠裡缺些拚接輔料,林白雲跟著林晚雲上集市買,兩人在布料市場買到東西,順道上賣場看看。
這一下,正碰上了停車的呂二狗和吳亞南。
林白雲臉色一僵,正欲裝作看不見,往賣場裡去,偏偏吳亞南不放過她。
“哎呦,這不是大白嗎?”
林晚雲本未留意,那尖利嗓子一響,她看過去,大臉盤子加上呂二狗那躲閃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
吳亞南晚上呂二狗的肩膀,“怎麼這麼巧,你這是買衣服還是賣衣服呢?”
林白雲木著臉,“我辦事兒。”
吳亞南扯嘴,“辦事兒?我還以為這賣場是你開的,好闊氣啊!”
“不是我開的,我沒有錢開。”
吳亞南撇嘴,“不能吧,你沒有錢,那我男人手裡兜裡都空空的,錢上哪兒去了?”
林白雲胸口升騰一股火氣,目光一閃,掃到呂二狗臉上,“他空空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呂二狗,你說清楚,我拿你什麼東西了嗎?”
呂二狗腳下不動了,低下頭回避她的目光。
奈何吳亞南下了勁兒,非要拽著他往前走,她勁兒大,呂二狗拗不過,被動跟著到了林白雲跟前。
吳亞南鼻腔一嗤,“彆的我就不知道,隻有你自己心裡清楚,不過那七分地的字據,你說要還回來,到現在可還是攥得緊緊的。”
林白雲咬著牙,恨自己不知道如何能回她。
林晚雲目光悠悠一轉,“二狗,這是你新媳婦吧?”
呂二狗視線往一邊躲,不出聲。
吳亞南抬起下巴,“對,我就是他媳婦。”
林晚雲笑了聲,“你也說了,以前他倆是兩口子,錢怎麼花,我們看不見,看見了也管不著,就算上了法庭,那也是糊塗賬,法官都算不清楚,法官能算的,是實打實的,比如田地,他們家分家,呂二狗分到了一畝六,大白現在隻有七分地,按道理,呂二狗還得再給她四五分地才行。”
吳亞南梗著脖子,才要說話,被林晚雲一根手指頭給製止了。
林晚雲歪著腦袋,眼神睥睨,“另外還有,呂家村賣山地,簽合同的日期在是他倆辦離婚證之前,這也得分,我朋友買的山地,合同我一清二楚,呂二狗至少分到了三千,這就得分一千五給大白。”
她故意往高了說,就是想氣死呂二狗。
呂二狗抬起眼,嘴角動了下,最終沒有出聲反駁她。
吳亞南卻是炸了,拽著呂二狗,問:“分山地得了三千塊,你和你媽還跟我哭窮?”
林晚雲再添一把火,“何止三千,呂二狗以前就存著不少錢,就是藏得太好,真得上法庭,讓他把錢都掏出來數一數才好。”
呂二狗瞥一眼吳亞南,“哪有那麼多。”
吳亞南已經不相信他,“你有那麼多錢,連婚紗西服都不舍得買,虧得我什麼都沒防備,還想自己出錢定酒席。”
呂二狗嘴角一扯,“那不是錢的事兒。”
“不是錢的事兒,那你給我買啊!”
呂二狗忍下一口氣,“買,給你買。”
吳亞南掙回一口氣,拽著他進了賣場,看見喜歡的伸手就指,試也不試,就叫著裝起來。
“要這一件!”
“這一件也要了。”
林白雲早就走了,林晚雲卻跟在吳亞南身後。
遇見這樣的人,她可太高興了,她今天不但要呂二狗出錢,還要他出血。
“你不用到北城買洋人穿過的舊婚紗,我們廠能做婚紗,隻要下定金,我們半個月,給你把婚紗西服都給做出來。”
吳亞南將信將疑,“半個月做出來,能好看嗎?”
林晚雲:“先給你看設計稿,你覺得合適再下定金,我敢肯定,全國沒有比我們做的更好的,人就結一次婚,不能將就,反正呂二狗現在有錢,又不花你自己的錢。”
呂二狗臉上發白。
吳亞南轉頭看他,“二狗,行嗎?”
其實,有林白雲這一層關係,吳亞南並不想在這裡定婚服。
呂二狗卻點了頭,“行,你想定就定。”
吳亞南看著林晚雲,“那你先畫吧,畫好我們看了再定。”
她想著,等林晚雲畫出來,她找理由不過來看就行了。
豈料,林晚雲才離開一會兒,畫稿就畫好了,而且畫得很美,胸線一抹柔紗,優雅迷人,露背後是絲絲交纏的綢布綁帶,大裙擺鑲著珍珠,比畫報上那些洋妞穿的婚紗還好看。
吳亞南有些進退兩難,拉著呂二狗過來,“二狗,好看麼?”
呂二狗隻好說:“好看。”
好看是好看,穿在吳亞南身上卻未必,在呂二狗看來,她那大臉盤子,穿什麼都不可能好看。
吳亞南手一點,一臉豪氣,“我們定了,連西裝一起,一共多少錢?”
林晚雲笑了,“也不多,這是高級定製,一套加起來,一千塊,呂二狗先交定金五百,半個月弄好,送到你家裡。”
吳亞南愣了下,“一千?你搶錢啊!”
林晚雲挑眉,“當然不是,我們紗裙用的是歐洲進口的亮緞,胸口這個蕾絲,也是進口的,頭紗是水晶紗,這些珍珠是南海珍珠,一顆顆釘上去的,你再看看這西服……”
吳亞南嘴唇嚅動,“那也不值那麼多啊。”
“到你們結婚那天,我還贈送車隊,小汽車裝扮得喜氣洋洋,有專人給你開車,就上回,呂江花結婚,好多人都說婚車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