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呂家又鬨開了,幾個妯娌沒看到那七分地的字據,反而被太陽歌舞廳的人拔掉了玉米苗,那些二流子上地裡犁田翻地,說他們要種。
林二晚是宋九堯的老婆,想也知道是誰指使的,但她們不敢鬨,料到呂二狗騙了她們,字據必定還在林大白手裡,不能得罪宋九堯,隻能鬨著讓方婆子重新分田地。
方婆子把呂二狗叫回了家,吳亞南也跟著回來了。
為了不讓吳亞南鬨事,方婆子特意衝集市給她買了零嘴兒,安頓在家裡,帶著呂二狗上了大媳婦家的新房子。
呂二狗自知他不拿地出來,這事兒就不過去,便同意拿出另外的七分地給幾家人分。
李興蘿這才作罷,“二狗,不是嫂子和你計較,你在市裡吃公家飯,不知道我們的苦,下地乾活,一年到頭,也難存下來幾塊錢,吳亞南家還有那麼多田地,你也不計較這七分半畝地。”
呂二狗不欲多言,才要走,他三嫂突然叫住他,“二狗,你們今晚上不在家裡住吧?”
“咋的了?”
“家裡地兒小,住著不方便,我看你倆還是回市裡住吧。”
這驅趕之意太過明顯,呂二狗臉上有些不好看,“三嫂,地兒小,我也沒麻煩過你吧?”
三媳婦兩眼一瞪,“咋不麻煩了,說起來我就氣死,吳亞南晚上要起夜,光會尿不會倒,尿壺留在屋子裡,你說誰給她倒去!”
李興蘿嘖嘖兩聲,“我就說你手賤,她不倒你還上趕著個她倒。”
三媳婦氣呼呼說:“我倒是不想倒,熏得我吃不下飯,我手賤,可我嘴巴金貴,我聞那味兒我寧願餓死,彆人倒是吃得香!”
方婆子聽了這指桑罵槐的話,臉色一黑,轉身往外走。
呂二狗悶聲跟著他媽,走出了呂老大的新房。
往後少回來一些,要回來也要撇下吳亞南,這樣人厭狗嫌的,帶她回來隻會丟人現眼。
回到半道,方婆子偷偷問他,吳亞南還惦記著辦酒席麼。
呂二狗沒好氣說:“辦,咋不辦,都花了一千做婚服了。”
方婆子老褶子一皺,“一千!是啥衣服,皇帝穿的也上不了一千啊!”
她頓了下,“是花的她自己錢,還是你的錢?”
“我的。”
方婆子氣得跳腳,“你這敗家子兒!都二婚了,那吳亞南年紀大成那樣,本來一分錢不用花的,你暈了頭了,還花一千做那破衣服作甚咧!”
呂二狗沒說話,木著一張臉往前走。
方婆子見他這個樣子,開始抹著眼睛痛訴:“你媽一輩子也花不上你八百,我的命苦啊!咋養出你這樣的兒啊!”
呂二狗心煩氣躁,轉頭對上她,眼裡帶著戾氣,“你彆在這裡嚎,剩下的一千我給你!”
家裡孩子多,他小時候又瘦又黑,爹不疼娘不愛,但自打他結婚以後,他媽就對他上心了許多,他有一段時間,娘愛媳婦疼,簡直是在天堂裡,但慢慢的,就變味兒了,當初大白不問他拿錢,他手頭寬裕,時不時給他媽一些,他媽很高興,日子久一些,他偶爾忘記給了,再見他媽,她就不太高興。
呂二狗看清了,也沒那心思計較,索性給了他媽,以後少回來就罷了。
但沒過多久,他發覺,日子更難過了。
吳亞南覺得他伺候得不上心,她受了委屈,叫她媽上農機站來照顧她。
呂二狗覺得也好,雖然農機站地方小,有吳亞南她媽在,他至少能緩緩,也許還能抽身,出門透口氣。
於是,他和人換了寬敞些的一居室,吳亞南她媽住進了農機站宿舍,
他本來提出,他睡客廳外頭,讓吳亞南跟她媽一起住,可吳亞南不願意,就要他跟著她睡一起。
她還喜歡當著她媽的麵跟她撒嬌,使喚他乾活,他越聽話,她就越得意。
丈母娘凡事都緊著她閨女,吳亞南沒吃上飯,呂二狗是不能動筷子的,呂二狗下班回家來,想歇一會兒,吳亞南她媽就看不下去,讓他起身去接吳亞南,說她一個人走路危險。
呂二狗的日子更憋屈了。
回想當初,大白乾淨利索,自己一個人出去賣菜,回來再晚,也未曾抱怨一句,到家就擼起袖子給他做飯,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現在倒好,家裡亂糟糟,就一個小灶台,全都是油煙。
他下了班,在站裡留到很晚,才往家裡走,恍惚看到大白挑著擔子在眼前走,放下擔子,她彎腰拿起框裡的菜,大多數情況,那些菜她在集市就已經挑揀乾淨,在河邊洗好,下鍋就能炒。
不過短短幾個月,他的日子就翻天覆地,永遠回不去了。
推開家門,吳亞南已經到家了,雪白的婚紗鋪滿一張床,吳亞南一臉喜色,叫他過去看。
“二狗,一千塊真的值了,你見過這麼好看的婚紗麼,全國都找不到!”
呂二狗淡淡“嗯”了一聲。
的確沒見過,也不知道她們是如何做出來的,大白比他想象中要能乾得多,當初他出言嘲諷她,說她沒日沒夜裁那些衣服,眼睛都瞎了,能掙到幾個錢。
吳亞南拉扯婚紗裙擺,“你看看,剛才勾到椅子腿的鐵釘,這顆珍珠都掉了,明天我拿過去,讓她們再給我補上。”
呂二狗頓了下,“也沒多大問題,你拿針釘上就行了,何必又跑一趟。”
她卻不依,“我不會縫,再說,我花了一千呢,這不是她們該的麼,哪有那麼好賺!”
呂二狗轉過身,目光看往窗外,窗戶糊了一層油,膩乎乎的,哪裡看得清外頭的風景。
原來,人的磁場各不一樣,這個屋子換了女主人,也開始破敗了,正如他暗淡的人生,看不到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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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林從北城回了家,和家裡人說,要和瞿雪登記的事兒,他想自己建房子,錢的事兒不用家裡人操心,他自己想辦法。
瞿雪肚子很快就要大起來了,她不著急,但是他不能不急。
他爸媽倒是挺高興,隻是這兒媳婦既然懷了身子,卻一個人在北城讀書,怎麼樣都不好,總不能她一個人在北城生孩子,到時候山高路遠,他們連孫子孫女都見不著。
李主任提出,讓瞿雪回開州來,生了孩子再說其他事情。
李景林知道這事兒難辦,但再難辦也要辦,瞿雪大著肚子,一個人在北城,他如何能放心。
他上太陽歌舞廳,打電話找瞿雪,轉個山路十八彎,第二天才和瞿雪通上了電話。
瞿雪仍是沒有鬆口,“你就說咱倆已經登記,我現在身子不好,等生了孩子再回開州,孩子是你們李家血脈,這跑不了的。”
李景林好聲好氣同她說:“你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你懷著孩子,準備到冬天了,那邊天寒地凍的,你叫我怎麼放心,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你父母想想,要是他們知道,你懷著孩子自己一個人待在那個地方,該多擔心,還會同意你和我結婚?”
“李景林,我爸媽無論如何都會接受這個事實,你管好你爸媽那邊就行,其他的,不用那麼操心,我在這邊過得很好,我也不在乎彆人怎麼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