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醫院,她看見阿平幾個已經到齊了,一個個麵色深沉,有的站在窗前,有的倚著牆根,六子一個人蹲在牆角。
宋九堯坐在長木凳上,手上綁著繃帶,額角一抹醬色藥水,看著怪嚇人的。
林晚雲疾步走過去,伸出手覆上他半邊臉,擰緊眉頭問:“不是說傷到胳膊麼,怎麼連頭也傷了?”
宋九堯抓上她的手,放到膝蓋上,“沒事兒,就額頭一點擦傷。”
她細細看他,額角都青腫了,還能看到藥水下的血痕,哪裡是擦傷那樣簡單。
“還是拍個片子看看,腦袋傷到沒有。”
宋九堯:“不礙事。”
林晚雲無法,這個時候,趙賢沒脫險,他哪有心思管他那點傷。
“趙賢怎麼樣了?”
宋九堯默了默,抹一把臉,“不太好,醫生讓做好準備。”
林晚雲心裡也很難受,低聲問:“昨晚上我們開摩托車回家,你的車不是一直放歌舞廳麼,怎麼會被人動了手腳?”
宋九堯朝牆角的六子看了一眼,“他開走了,帶呂江花上野外玩,喝多了酒,大早上才開回來。”
“……”
六子這個人貪玩,結了婚也是一樣,偏偏娶個媳婦也是膽兒大的,總是喜歡開宋九堯的車亂跑,隻要摩托車或者小汽車在歌舞廳放著,他就得手癢,非得拿備用鑰匙出去溜一圈。
對此,阿平頗有微詞,提醒過宋九堯幾回,宋九堯沒當一回事。
她也沒當一回事,現在路上的車子很少,出意外的概率很低,破鐵架子,能有多金貴,六子跟了宋九堯幾年,每天買菜做飯,給他開開無所謂。
太大意了,概率再低,一旦出事,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現在就算打罵六子也於事無補,隻能祈求趙賢能平安脫險。
晚些時候,趙賢的大姑來了,一到醫院,看到那麼多人,趙賢滿身滿臉的血,腿腳一軟就捶地痛哭。
趙賢的爸過世得早,他媽改嫁後,他就跟著大姑過活,這幾年有錢了,在開州市建了房子,他大姑偶爾上來給他送菜送米,做一頓飯,本指望他替趙家開枝散葉,看到侄子昏迷不醒,可不是要哭死了。
阿平走過來,“堯哥,你和二晚先回去,趙賢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待在醫院也沒用,都餓一天了,叫六子回去做點飯吃,晚些叫兩個人來換班守著,我們再回去吃。”
宋九堯卻道:“你帶她回去,我在這裡守著,叫人給趙賢大姑送飯過來。”
阿平隻好應下,叫上六子幾個,帶著林晚雲離開了醫院。
才走出醫院大門,林晚雲叫住阿平,“我就不上歌舞廳了,我想上二姐家吃飯。”
二姐估計還不知道這邊的事兒,她有些擔心,想回家裡跟二姐說一聲,小心防備劉川屛。
阿平:“行,我送你過去。”
“不用,天都沒黑,能有什麼事,你回歌舞廳辦你們的事兒。”
阿平想了想,“也行,回到廠裡,你給我們來個電話,免得叫堯哥擔心。”
林晚雲應下,開著摩托車回了宋清連家裡,發現宋清連家院門虛掩著,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她回到自家,現在改造成向陽幼兒園,九月份才開園,這會兒院門掛著鎖頭,也是靜悄悄的。
她心跳有些快,咬著牙踩上火,一路往集市的方向開,二姐得空,還會給集市的賣家送乾貨,一般都是走的這條路。
半道上,她遠遠看著一大一小的身影,像是二姐和小象。
林晚雲放慢車速,近些了,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二姐!”
宋清連看見她,忙走快了些,“二晚,你從家裡來的?”
“嗯,我說回家裡吃飯,沒看到你們,就出來找了。”
宋清連麵色微變,“駿駿沒回家嗎?”
“沒有啊,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嘖!這小子就喜歡亂跑,又上哪兒去了,我賣乾貨咧,一轉頭就不見人了。”
林晚雲:“他可能自己回去了,上車裡來,我們回家看看。”
駿駿快六歲了,這般大的男孩子沒有不調皮的,總是大街小巷的亂竄,餓了才知道回家,這不是一回兩回,隻是這一回駿駿在集市上就跑了,宋清連才有些著急。
到了宋清連家,天色暗了下來,宋清連進屋叫了幾聲,駿駿的影子都沒見著。
林晚雲:“二姐,你到鄰居家裡找找,我開車去東九巷的小賣部看看,他是不是又去買瓜子吃了。”
“行。”
林晚雲沿著東九巷找過去,眼看著天要黑了,也沒看到駿駿的身影,她才拐了個彎,打算沿著另一條路找過去,就看到了兩個身影。
是駿駿,他手裡拿著一包寶塔糖,身旁跟著一個油頭男人。
她的心跳在加速,跳得她胸口發悶。
都說世上沒有鬼,但是晚上走夜路,她還是會害怕,現在天還沒有全黑,卻叫人心裡發慌。
林晚雲內心有一些後悔,那天不該逞一時隻能,招惹了劉川屛,這人比鬼還叫人害怕。
她熄火下了車,朝他們走過去。
劉川屛扯嘴,“小孩兒,有人來找你了,你看看,這個人是你家裡的誰?”
駿駿嘴裡嚼巴著,“她是我小舅媽啊。”
林晚雲:“駿駿,你給我過來。”
駿駿朝她走過去,“小舅媽,我媽答應給我買寶塔糖,又說話不算數,我等到晚上了,她也不帶我來買。”
林晚雲垂睫,刮他一眼,“你媽忙得很,你就不能等明天再吃麼!上摩托車裡去等我!”
小屁孩有時候真的很討人煩,全世界就吃的最要緊,不吃進嘴裡就不能罷休。
駿駿看見她不高興,隻好慢騰騰走過去,爬進摩托車挎鬥裡。
劉川屛嘖嘖兩聲,“宋世邦還真是好福氣啊,上哪裡找到林廠長這麼一個好兒媳婦,巾幗不讓須眉,這麼開摩托車的女人,開州市也就你一個了。”
林晚雲腳下微動,她是害怕,但是她不打算跟這個男人服軟,這種狠辣的男人,就算服軟也沒有用,白白叫他看輕了。
“劉川屛,我們家和你是有梁子,可駿駿他還小,才不到六歲,有什麼你找我們來,打小孩主意算什麼男人。”
劉川屛撇下嘴去,“你說的對,宋清連家這小子還算聽話,還知道給我糖吃,這一次你帶她回去,免得他媽見不到他,又哭哭啼啼的,叫人頭疼。”
他晃著身子,走近兩步,手指頭捏著拇指那個帝王綠扳指兒,“我好多年沒回開州,上一趟回來可不高興,憋著尿走了半條街,才尋到了一顆槐花樹。”
林晚雲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劉川屛嗤了聲,指著右邊嘴,“我這裡頭,缺了四顆牙,當年,我一整年吃不了乾飯,到現在,我還啃不動東西。”
“我和宋九堯乾了一仗,差點兒丟了小命,離開水利局,在外頭呆了幾年,在慶山也呆了兩年,你知道,在慶山做碎石,炸死兩三個人有多容易嗎?”
林晚雲拳頭緊攥,呼吸越來越短促。
“宋九堯命硬,他死不了,我叫彆人死,隻要兩三個人,夠他進去蹲十年了。”
她心口一窒,驀地轉眸,盯上眼前的男人。
他擰著眉,一雙三角眼透著邪氣和狠戾。
她嘴角嚅動兩下,話音有些生硬,“我們家不是沒人,他要是出事,你也不能好過,你家裡也有老婆孩子,難道你非要結下世仇?”
劉川屛一個哂笑,眼底陰惻惻的,“你倒是提醒我了,那小子不姓宋,宋九堯是獨苗,他要是進去了,我就等著姓宋的小人出來,咱們來個父債子償。”
林晚雲全身發冷,隻咬著牙盯著劉川屛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摩托車開得飛快,風呼呼在耳邊吹,林晚雲額發在風裡狂舞。
經期的日子過了幾天,她也不知道是最近太忙,日子亂了,還是懷上了,今天本來就難過,聽到劉川屛那句話,更是心煩氣躁。
駿駿察覺到她不高興,討好問:“小舅媽,你要吃糖麼?”
“不吃!”
下了摩托車,林晚雲沒好氣說:“那個男的是個大壞蛋,以後你再亂跑,小心他拿刀子切掉你的手!”
駿駿嘴巴癟了,繃著眼淚跟著她進了院門,看見自己的媽,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林晚雲悶悶道:“他被劉川屛帶走了,以後看好他一些,劉川屛是個不怕死的,宋九堯的車被他動了手腳,今天趙賢差點兒死了,現在還在醫院裡,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來。”
宋清連臉色一變,“咋的了,九堯呢!”
“他沒事兒,我先回廠裡了。”
“你不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