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後,瞿雪結束快兩年的舞蹈編導進修,帶著女兒媛媛回到開州市,開始組建民間劇團,她的場地很大,裡頭有劇場,有展廳,還包括開州市最大的一個影院,取名叫雪原劇場,開始招兵埋馬。
她從文工團辭職出去的時候,黃娟等人都覺得很可惜,現在看她搖身一變,成了劇場老板,無不豔羨。
李母卻對這個兒媳婦多有微詞,不說她從來沒有主動回家侍奉公婆一天,就是對丈夫也是不理不睬,李景林孤零零一個人在鄉下,家裡冷鍋冷灶,一點人氣兒也沒有。
於是,李景林帶著瞿雪回去給李主任拜壽的時候,她區彆對待得很明顯。
李景林看在眼裡,也不好受,父母愛幺兒,沒有老婆孩子的時候,他雖感覺得出來,弟弟更受寵愛,但作為老大,他也不甚在乎這些,可現在有了老婆孩子,這差彆待遇,他能忍,瞿雪如何能忍。
他爸倒沒有那麼明顯,他媽可就過分了。
老二家小子才三個月,得了一個大紅包,還有一個奶奶專程從廟裡求回來的護身符,媛媛卻隻有幾張毛票,奶奶說讓她買點零嘴吃。
瞿雪不動聲色,待過了壽辰,李景林上院裡摘桃子,她才笑著掏出一隻進口鋼筆,送到李主任麵前。
“爸,這是送給您的生日禮物,不知道選什麼,想來想去還是選鋼筆,您用得上。”
李主任挺高興,“行。”
她又看向李母,笑道:“媽,我最近很忙,景林還要下鄉,要麼你給我帶幾天孩子吧。”
李母微微一滯,很快就回她,“我不得空閒咧,慶慶還小,哪裡離得開,要麼你把她放家裡一段時間,等你閒了再把她領回去。”
“媛媛也才不到一歲,她要是住這裡,我也隻能住這裡,要麼你給我收拾一間屋子出來,我回家裡住。”
老二媳婦羅桂梅馬上就不高興了,家裡本來就不大,住五口人就夠嗆了,哪裡還能騰出屋子來給瞿雪住。
“大嫂,你住慣大房子了,你自己看看那屋裡,我擔心你住不慣。”
“沒事兒,我媽家房子也不大。”
李母:“要真是忙不過來,你就請個人,以前不是說找人幫忙麼。”
瞿雪扯唇,“我在北城的時候一直請人幫忙帶,現在回來了,我媽叫我不要請,她說我請人,奶奶想帶也帶不上,心裡不好受,要真沒人帶,她就給我帶。”
李母麵色微慍,“有啥不好受,你媽閒著,她想帶就讓她帶了。”
她垂首,似乎有些為難,“我媽閒著是閒著,隻是我起房子的時候,問我爸媽要了很多錢,孩子再讓我媽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招了上門女婿呢。”
李主任斂容,看了李母一眼,“你說的什麼話,孩子是咱們家的,就該住在咱家裡,一個能帶,兩個也能帶,你把屋子收拾出來,叫瞿雪帶孩子回家裡住,你跟我暫時住單間去。”
農機站還有多餘的單人宿舍,老兩口住沒問題,都在一個院裡,也能照看孩子。
羅桂梅還要說話,被李景沅扯了一下,便忍著氣憋下了。
就算李主任是農機站的領導,住的房子也不過兩居室,李家在平川村還有一棟老房子,以前也算是大戶人家,因為沒有人住,早就破敗不堪。
以前,兩兄弟睡一張床,後來李景林讀了大學,工作之後又經常不在家,屋子就李景沅一個人住,李景林回來,就在客廳拉張簡易床。
李母隻得把屋子收拾出來,讓給瞿雪和媛媛住。
李景林也覺得這是好事兒,自打女兒出生,就一直在北城住著,和爺爺奶奶都不親,現在回家裡住,可以培養感情,母女倆也有個照應。
隻是,他有些想不通,當初瞿雪堅決不願意住在他家裡,現在怎麼改主意了。
夜裡安靜下來,他問了一句,瞿雪隻笑笑,道:“我想想,我不姓李,但是媛媛姓李,你也姓李,這是你們的家,再不回來,你爸媽都該忘了。”
李景林默了下,“你願意回來我挺高興,隻是彆委屈了自己。”
“放心,委屈誰我都不委屈自己。”
前世,她和李景林把戶口遷到了南元島,就因為她生了女兒,李家兩處房子拆遷,她和李景林什麼都沒分到,回到開州還得看老二家臉色,這一世,她可沒有那麼好打發。
於是,她把女兒放在家裡,每天照常早出晚歸,回家逗一下女兒,洗洗便睡。
沒幾天,李母就受不了了,她本來在紡織廠上班,後來得了胃結石,開刀之後就不上班了,在家清閒慣了,這一下子多了兩個小兒,忙得她喘不上氣,到了夜裡直嚷嚷,說頭疼肚子疼。
羅桂梅也不高興,她在農機站下屬的食品公司做打包員,才休完產假,每天累得要死,回家來,看見自己兒子尿濕了褲子,躺地上哇哇大哭,家裡一團亂麻,奶奶沒顧得上給他換褲子。
而且,媛媛是個牛脾氣的小孩兒,不高興了,竟然還敢下手撓弟弟。
瞿雪倒是淡定得很,每天天黑才回家,到家了,總是一副比李母還累的樣子,給女兒洗澡,就躲屋裡歇起來,什麼活兒也不乾。
羅桂梅和李景沅下了通牒,讓他和他媽說,趕緊叫瞿雪帶媛媛走,瞿雪不走,就是她走。
李景沅沒法,隻好和他媽說了,好在他媽一直很疼他,疼孫子,再則,她也是累壞了,便打了電話給李景林,說最近帶倆孩子太過勞累,舊疾犯了,實在動不了,讓瞿雪和孩子回她家裡住一段時間。
李景林無話可說,還能如何,隻能應下。
這才住了不到十天,就鬨成這樣,幸而他和瞿雪另外有房子,不然真的無處可去。
瞿雪接到李景林電話的時候,早就料到有這一天,叫他不要操心,她媽也生病了,不行她就請人帶孩子。
這一天,晚飯時間,她難得回到李家吃了一頓晚飯。
李母等著她開口,等了半晌,她卻隻悶頭吃飯。
“瞿雪,我這兩天肚子又開始痛了,沒勁兒,帶不了倆孩子,要麼,你帶孩子回你家住兩天?”
瞿雪皺眉,“咋這樣巧,我媽也說身子不好,才上中醫院拿藥吃,我又忙得很,這可怎麼好。”
“……你媽也病了?”
“嗯,肩周炎,直不起腰來。”她轉頭看向羅桂梅,“要不,弟媳帶慶慶回娘家住一段時間?”
羅桂梅瞪個眼,“我家哪有人,我媽下地乾活,還要看我哥倆孩子,咋帶得了。”
李母:“是啊,慶慶還小,還喝奶咧,哪裡能放到村裡去。”
瞿雪臉上現了委屈之色,“媽,慶慶還小,媛媛也不大,她快一歲了,我沒有麻煩過你,這才八天,你就趕我們走,難道媛媛不是你孫女兒,她不姓李?”
李母臉色沉了下去,“你說的啥話咧,我幫你帶孩子,活該累死,不能歇一天兩天?”
瞿雪似乎就要哭了,“你要說累了,想歇一天兩天,我就抽空在家帶她,等你好了再說,你又何必著急把我們趕出門……”
李主任肅聲道:“都不要說了,一家子那麼多人,難道連倆孩子都看不過來?看不了我來看。”
瞿雪卻不理會他,還是那副滿腹幽怨的樣子,往下說:“帶孩子是累,我在北城,一個人也把她帶到快一歲了,你看了慶慶那麼久,為什麼就看不了她幾天呢?上廟裡求神,就隻給慶慶一個人求,難道媛媛就不是你孫女?”
李母:“……媛媛沒回來咧,我給她求啥?”
“她沒回來就不用求,那是不是以後我們不回來,就不用給你養老了?”
李母登時拍腿,哭出聲來,“你看看這娶的什麼媳婦,了不得啊,現在就喊著不給我養老啊,問問誰家父母,養出這樣的孩子來!”
李主任火了,“你哭什麼!”
瞿雪也擠出了眼淚,“正好了,我也想叫我爸我媽過來理論理論,看你們家重男輕女,隻要孫子不要孫女。”
“瞿雪,你說的啥話,都當媽了還不懂事?”
瞿雪不管不顧,回屋裡收拾東西,抱著女兒就離開。
回家裡對她媽哭了一場,瞿母心疼女兒,說要找李景林說清楚。
瞿雪攔住她,“他正在搞研發,不要叫他分心,明日你和我爸我妹妹夫幾個,上他家裡談一回。”
瞿母皺眉,“還沒到那個程度,我們去了談啥啊?”
“談分家,我說我要市裡的房子,你就說我不懂事,市裡有房子了,還要那二居室做啥,叫我要平川村那個老院子。”
瞿母:“……那小院都破成啥樣了,你要來做啥?”
“我要來有用,小院比市裡的房子好。”
那處老宅可比市裡的套房值錢多了,李景林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虧,她不能再叫媛媛吃虧,她鬨就要鬨大了,把該拿的東西拿到手。
於是,瞿雪帶著一家子上了李家。
瞿雪泫然欲泣,說女兒有多不受李家人待見,說得瞿母和瞿霜跟著掉眼淚。
她說到分家,要拿現在這套房子時,李家一家子和羅桂梅都炸了。
李景沅:“你這意思,要把我們一家子趕到大馬路上睡?”
“我不是這個意思,兩處房子,一人一處,分好了,你們照常住在這裡,等建好了新房子再搬,住多少年,我都不催你們。”
李母火了,“你憑啥要這一套房子,多大臉啊,你為家裡做了啥你說!”
瞿雪抹著眼角,“我沒做啥,可李景林也是你兒子,當初老二出事,被人救了,你們逼他娶老二家恩人的女兒,我都記得。”
瞿霜抱著姐姐,瞿父站在一旁,默默不語。
瞿母斥責瞿雪兩句,道:“親家,兩兄弟,遲早要分家,還是早一些分為好,房子的事兒咱們好好商量。”
李主任點頭稱是。
這一商量,不出意外的,瞿雪分到了村裡那一個小院。
李景林閉關兩個星期,回到開州,家已經分好了,妻女也已經搬出了他家。
他習慣了自己吃虧,對這個結果也不意外,隻是夫妻分隔兩地,他覺得有些愧對瞿雪。
瞿雪卻不太在乎這些,她應對各種事情都遊刃有餘。
她好像並不需要他。
一再確認這個事實,李景林並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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