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堯下樓的時候,看見她窩在沙發裡,一臉怏怏,兩眼空洞沒有聚焦。
“不是說困死了,坐這裡睡覺?”
她掀起眼睫,“都怪你,我都餓了。”
“餓了?家裡還有什麼吃的?”
“有粥,爛紅薯。”
“就這些?”
她點著腦袋,“還有宋長淵的糊糊。”
宋九堯笑了聲,“不能跟你兒子搶食,走吧,我帶你上歌舞廳,那裡總有吃的。”
林晚雲有力無氣扶額,奄奄一息的樣兒,“歌舞廳那麼遠,我沒勁兒去,還不如睡覺呢。”
她突然一拍腦袋,多雲轉晴,“我想起來了,咱們走的時候,我嬸子說,讓大白把定親那些吃的送到廠裡給我,你跟我上廠裡吃去!”
宋九堯一個氣聲,“大白房子也裝好了,今兒她定親,不跟著趙賢住新房子裡,還能在宿舍裡等你不成?”
“……她和趙賢還沒結婚呢,就這麼住一起了麼?”
“沒結婚,小孩兒都快出來了。”
這時,宋世邦從屋裡出來了,“我今天網了一些河蝦,要是餓了,炸一些蝦餅墊墊肚子。”
林晚雲一聽,兩眼登時放出光來,“我喜歡吃蝦餅,炸的油太大了,煎兩個吧。”
她忍不住吞咽口水,“少放點油,煎得焦焦的,那樣最好吃。”
宋九堯一哂,“你不會動手,就光會點菜。”
於是,宋世邦去收拾河蝦,宋九堯和了麵糊,煎了幾個蝦餅,又攤了雞蛋,把糙米粥熱了熱,擺上桌,就是一頓宵夜了。
“爸,你也吃一些。”
“我不吃了,你三姐家裡起房子,本來說上你二姐家住去,你二姐這不是才生了沒多久,婆子跟著一起住,照看駿駿他倆,要是再住,就擠了些,想回這裡住一段時間。”
林晚雲:“……行啊,樓上不是給她留了一間房麼,住唄。”
她雖不情願跟宋清枝住在一起,可也沒有辦法拒絕,這個時候,人們都沒有租房子住的觀念,有什麼事都是親戚相互幫襯著度過,這房子是宋九堯起的,也算是宋清枝的娘家,她不能不叫她回來住。
喝過大白和趙賢大婚的喜酒,宋九堯出發博穀,宋清枝一家三口也住進了家裡。
前兩天還相安無事,第三天,宋清枝就出幺蛾子了。
她把一家子的鞋子襪子都塞進洗衣機裡,還嫌洗不乾淨,又胡亂倒騰洗衣機,最後把洗衣機給整壞了,叫人來修了一個下午,捅出一碗泥來才修好。
林晚雲回到家,聽六姨一說,頭皮都麻了。
那可是拿來洗她和她兒子衣服的洗衣機,連宋爸都不用,宋清枝要用,她忍忍也就算了,竟然拿來洗鞋子襪子!
彆說那洗衣機是個破爛貨,承受不了洗鞋子的重任,光想想宋清枝一家子那鞋子酸味兒,她就起雞皮疙瘩。
宋清枝不是住一天兩天,是住幾個月,這事兒她實在沒辦法忍。
等著宋清枝單獨在院裡曬衣服,走過去,開門見山說,以後不要拿洗衣機來洗鞋子。
宋清枝:“咋的了,我昨兒不是叫人來修好了麼,再說,那些泥也不關是那些鞋子洗出來的,我要不來,洗衣機也得壞,我還給你出錢修了呢。”
林晚雲被她這個說法給氣樂了,“還真壞不了,買了那麼久,一回也沒壞過。”
宋清枝臉色不好看了,“你啥意思,就認定是我給你弄壞的唄?”
“我沒這麼說,就是讓你以後彆往裡頭扔鞋子,它攪不動,也不乾淨,自己洗鞋子,不費多大勁兒。”
“不費勁兒,我咋沒見你洗過呢,你就光會咧咧,你洗過鞋子麼,就這麼說我!”
林晚雲憋著一口氣,“我的確沒洗過,以前我叫大白給我洗,她沒工夫我就穿著,穿不了了我就扔掉,現在我更不洗了,六姨給我洗,我出了工錢的,就是能咧咧。”
宋清枝頓了下,“林晚雲,你咋跟我說話呢,我是你姑姐還是你下人!”
林晚雲也火了,“彆在我家裡大喊大叫,我可不要你這樣的下人。”
宋清枝把手裡的衣服往晾衣杆上一甩,腳對著捅就是一腳,扯著嗓子叫:“林晚雲厲害了,這麼跟姑姐說話,這是她家啊,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才回來兩天就把我當下人了啊!”
林晚雲:……
她覺得丟人,是真丟人,廠子離家裡不過幾百米,這一嚎,全廠的人指不定都聽見了,不知道的還真當她是個容不下姑姐的母夜叉呢。
“這是你家,不是我家,你住吧!”
從那以後,林晚雲每天早早出門,每天很晚才從廠裡出來,即便想看兒子,也是叫六姨抱到廠裡,儘量不看見宋清枝那張臉,不見她還能舒坦,一見宋清枝,她一整天的心情都會敗壞掉。
她本來還想再買一台洗衣機,礙於宋爸的麵子,還是暫且不買,等宋清枝走了再說。
唯一的期盼,就是宋九堯歸家的日子。
她知道隻要宋九堯回來,總會護著她,宋清枝也不敢太放肆,太放肆,宋九堯也會翻臉不認人的。
誰料到,好不容易盼到了日子,宋九堯卻臨時有彆的事兒耽誤,沒有回來。
這一天,她又沒有回家,礙於臉麵,她不想上飯堂吃飯,去的次數一多,總有人問她問啥最近這段時間都在飯堂吃飯。
林晚雲想,她這個廠子太憋屈了,是個人都能瞧出來,她被姑姐趕出了家。
大白就看出來了,連著幾天都叫她上家裡吃飯。
這一下,連趙賢也瞧出端倪來,揶揄她幾句。
“二晚,三姐不給你飯吃麼,咋老上我家裡來吃?”
林晚雲:“……不是我想來,大白非得叫我來的。”
等林白雲進了廚房,趙賢半真半假道:“這是最後一回讓你吃白食,大白都多大肚子了,又洗又剁又燒,你就隻會張嘴討吃的,等我家孩子出來,非得笑話你這個小姨不可。”
林晚雲十足憋屈,瞪他一眼,“我是你爹,我吃一點怎麼了,明天不來了!”
回廠子路上,林晚雲越想越委屈,進了辦公室就把電話給宋九堯撥過去,好一會兒才聽到了宋九堯的聲音。
航運在飛速發展,他忙得腳不沾地,每天都很晚才能休息。
“老公……”
“嗯。”
半晌等不來她下一句,宋九堯笑了聲,“怎麼了,吃晚飯了嗎?”
她的話音聽起來很少幽怨,“吃了,在大白家裡吃的,趙賢說我吃白食,明天不給我上他家裡去吃了。”
“他要這麼說,你就回他,他吃我的還少麼,讓他先吐出來再說話。”
“……”
宋九堯一個氣聲,“咱們家又不缺吃少穿,你非得上他家去吃?”
林晚雲吸吸鼻子,手指頭繞著電話線,一圈又一圈,“宋九堯,我跟你分享我爸爸的座右銘。”
“你說。”
“我爸爸說,生意是做不完的,我的成長隻有一次,掙多少錢我也不會變小回去。”
那一頭低低笑開來,“林二晚,咱爹真智慧,他還說了什麼?”
林晚雲幽幽歎息,“我不叫林二晚,我爸爸都叫我寶貝兒。”
“寶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