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1 / 2)

這要怎麼答?

答得好,暴露偽裝。答得不好,被二舅哥認定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好為難!

丁長軒抬眸看了他一眼,飛快彎彎唇角,語調如常:“關上門咱們自家人說說閒話,不必顧慮太多,如同你跟大哥辦案時那樣暢所欲言便是。”

江既白後知後覺一陣恍然,對啊,之前已經在大舅哥跟前小小展示過一番了,這會兒再裝草包未免多餘。

再者,明錦曾對他說過,無論何時何地,她的父兄都會不計後果支持她的決定。

當初聽時覺得她是炫耀,現下再品,似乎又多了一層暗示的深意,暗示他嶽父及兩位舅哥儘可信任。

念及此,江既白整個人放輕鬆,隨手落下一子,坦率道:“這條新規,表麵上打著穩定茶利鹽利的旗號,實則是京城銀鋪商與地方大商的利益爭奪。”

嘴上說得為國為民冠冕堂皇,實際上心裡算計的都是銀子。儲君之位就像個活靶子,太子想要坐穩,除了有皇上的偏愛之外,銀子更是必不可少的。可惜先皇後的娘家是士林清流,太子想要弄銀子,自是少不了將主意打到富可流油的京中銀鋪商頭上。

“我在南書房陪讀時雖與太子接觸不深,但也略知他性情,若用一個字概括,那便是‘貪’。”江既白微微蹙眉,”地方大商高價倒賣糧草、侵吞茶利鹽利確實是一大禍患,但若如了太子的願,放任京城銀鋪商利用新規大肆收割地方大商所得,實際上這些席卷來的利益不過是從地方大商的手裡轉移到了京城銀鋪商手裡罷了,朝廷在短期內從銀鋪商那裡或能得到些小利,但於長遠看,無疑是飲鴆止渴。”

丁長軒徐徐頷首,目光落在江既白隨意擺放的幾粒棋子上,“銀鋪商的盤剝勢必會加劇地方大商將運送至邊地的糧價抬得更高,以換取更多交引,如此一來,最後受損的還是朝廷和百姓。如果京城銀鋪商、地方大商與地方官府三者相互勾結,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江既白聞言臉色變了變,簡直不能更讚同。這個二舅哥不愧是翰林之才,竟能將一條新規看得如此之透徹。其實,朝廷上的那些老東西們幾乎個個都是人精,並非看不透新規之害,隻不過是各有利益計較罷了。

“依你看來,新規必將造成巨大的隱患,毫無可取之處?”丁長軒依舊審度棋盤上的走勢,穩健落子。

江既白細細觀摩了一番棋盤上二舅哥的棋路,心緒大為放鬆,又隨手落下一子,大大咧咧笑道:“昔年,我在南書房聽的第一堂課,就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新規如水,在我看來更像是一把刀,利弊哪個更大一些,權看刀是握在自己手裡,還是握在敵人手裡。”

丁長軒因他的形容引俊不禁,“妹夫內秀,蒙塵這些年,委屈了。”

江既白一陣牙酸,忙拱手自清:“二哥過譽,我就這點秀了,怎麼把刀握在自己手裡,還得靠二哥你。”

丁長軒倒也不跟他自謙,隻笑著指了指棋盤,示意他繼續。

午膳的飯桌上,意料之中沒看到丁明媚。按照丁家的慣例,誰家的姑爺誰招待,是以午膳擺在西院花廳,崔氏把老太太和朱氏請了過來湊個熱鬨。三房自然也是請了的,被薛氏尋了由頭推拒了。

明錦坦言是回家來蹭飯的,崔氏嘴上笑罵了一頓,卻是準備了一大桌子飯菜,有魚有肉、葷素搭配,顯然花了一番心思。吃了還不算,臨走時還給他們打包了不少,裝了整整兩個大食盒。

“勞母親受累了,日後還少不得過來叨擾,還望母親見諒。”西側門門口,江既白扶著明錦上了馬車,回身朝崔氏抱了抱拳,一派大大咧咧的笑模樣,看在崔氏眼裡卻多了幾分親近。

崔氏朝他擺了擺手,催他也趕緊上車,“一家人說什麼叨擾不叨擾的,想來隨時就過來。”

江既白眼裡笑意愈甚,又衝虛扶著嶽母的二舅哥抱了抱拳,轉身跳上馬車。

這會兒是下晌申時剛過半,街上行人並不多,明錦說想去買些彩線,江既白便讓馬車繞路去她以前常去的那間鋪子。

“從上車開始你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不累嗎?”明錦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出聲調侃道。

江既白聞言大手一揮,“男人間的事,你不懂。”

明錦瞠目,不由得重新打量對麵這人。跟她二哥下了一個多時辰的棋還能有這狀態,實屬罕見。

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了,聽說丁明媚匆匆來了一趟又走了,跟你說了什麼?”江既白問道。

明錦便將丁明媚的大致來意說了,江既白目光一沉,給明錦說了說新規的事,神色嚴肅道:“看來,昌王已經登上太子的船了。”

對勢孤力薄的江仲珽來說,登上了敵船,才能準確找到船身上至為薄弱之處,一鑿即沉。

這就是江仲珽最擅長的隱忍。而且,他不足為重的出身也大大降低了太子的忌憚。

明錦這番看法,在江既白心裡激出千層浪,“昌王可曾察覺出你對他的抱負有所感?”

他最先在乎的不是江仲珽的野心,而是他的野心有沒有被明錦察覺而為她招來隱患。

這個認知讓明錦不禁為之動容。

“你放心,我也是今天在見過丁明媚之後才有所感悟的。”

江既白肉眼可見鬆了口氣,想到丁長軒提及新規時由始至終的淡定從容,問道:“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真的給昌王做說客?”

“怎麼可能。”明錦回答得毫不遲疑,“覃崔兩家在京城屹立不倒繁榮數代,靠的就是不與官門牽扯過深。”

這一點上不得不佩服兩家家主們的睿智,每一代都有姑奶奶嫁入官門,但嫁的不是武將就是言官,能給予兩家適當的庇護,又不會在利益上過多牽扯。

“咱們要大商有大商,要銀鋪有銀鋪,乾嘛上趕著送上門給他們盤剝。”明錦起身坐到他身邊,捏了捏他的大手,“咱們隻需要遵照朝廷的規定辦事即可,就算是太子,也沒有逼迫銀鋪商都要站到他的陣營裡不可,皇上可還健在呢。”

江既白反握住她的手,作勢嗔她,“胡說什麼呢!”

明錦輕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很多時候,拚的就是誰更能沉得住氣。”

“你這是話裡有話?”江既白倏地收緊手,心驚於她的敏銳。這點隱秘的念頭,連他自己都按捺著不敢輕易觸碰,她竟然已經感知到了麼!

明錦毫不客氣地抽了他手背一下,隨即加諸在她手上的力道頓時減輕,“放心,我不會讀心術,隻是略有同感罷了。”

聽在外人耳朵裡,這一段像是打啞謎,讓人摸不著頭腦,但兩人四目相對,一切儘在不言中。

“北曲命案告破,平康坊內各院各閣自發捐募了一筆銀錢,打算在坊內做一場大法事,我以世子的名義也捐了一筆,略表心意。”明錦話題一轉,說道。

江既白心尖尖一抖,馬上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來,小心翼翼試探著問了句:“捐了多少?”

明錦上下嘴唇輕輕一碰,“八千兩。”

果然,男人的預感有時候也是很靈的。

“嗬......嗬嗬,夫人有心。”

這個心意,是真的夠重啊!

“應該的。”明錦言笑晏晏看著他,“為了答謝善款捐贈者,肆長準備在法事後舉辦一個通宵盛宴,帖子已經提前送到咱們府上了,世子雖然時常出入平康坊,但像這樣的盛宴應該還沒經曆過吧,這回可以好好開開眼界。”

肆長是由平康坊內所有妓樓推選出的“行首”,而後由朝廷任命。據說,這種由肆長牽頭舉辦的通宵盛宴,上一次還是二十年前。

這等盛宴,一張帖子恐怕能炒到千金。

放眼京城,大把的有錢人願意為了赴一場極樂盛宴豪擲千金,也不屑為平康坊一場法事捐贈百貫。這便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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