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仲珽提筆的手一抖,筆尖戳上畫紙,登時劃出一道濃重的墨跡。
好端端的一幅畫,就這般破壞了意境。
宛若他與明錦本應攜手同行風光無限的人生畫卷裡,偏偏橫生出江既白這一抹汙漬!
既然臟了,把這一塊裁掉便是。
江仲珽放下筆,幽幽看了眼那道墨跡,伸手將畫反扣過來,衝門口道了聲:“進來吧。”
“主子,不好了!京兆府的捕快在城南那處彆院逮到了下毒毒害鎮北王世子的凶手,雪姨娘當時也在現場,被一並抓去了京兆府,說是同謀!”大管家一進門就急匆匆稟報道。
果然都是成不了事的廢物!
江仲珽沉著臉站起身,神色不愉,卻不見絲毫意外與慌亂,吩咐道:“備車,進宮。”
且說京兆府這邊,堂審進行得並不順利,據陳玉蓉的供認,雪盈買下他後,在世子回府的必經之路上設計了一出賣身葬父的假戲,以此為報恩借口混進世子府,目的是博取世子的寵愛。而她給世子喝的醒酒湯裡確實是加了藥,是雪盈親手交給她的,說是助她成事的迷魂藥,她並不知道是毒藥。
雪盈對陳玉蓉交代的事供認不諱,卻矢口否認給陳玉蓉的藥是毒藥,堅稱隻是迷魂藥。而對於設計將陳玉蓉送進世子府的意圖,雪盈隻說是與王妃丁明媚爭寵,設法打壓她娘家的氣勢。
梁府尹浸淫官場多年,雪盈的供詞在他看來自然是還有頗多進一步審問的空間,但涉及的內容恐怕就不是他們小小的京兆府可以碰觸的了。是以,趁著天色還未太晚,他便急匆匆趕去進宮複命。
景元帝聽完梁府尹的稟報,宣召丁賀揚過來,讓他即刻接手此案。丁賀揚領旨,片刻不敢耽擱,跟著梁府尹去京兆府提人。兩人走到宮門口,正好看到一臉怒氣的昌王登上了馬車。
丁賀揚目送揚長而去的昌王府馬車,微微眯了眯眼。
禦書門外,梁公公揮退前來奏報的小內侍,推門走了進來,躬身稟道:“皇上,昌王殿下適才急匆匆進宮,去見了容妃娘娘,據說殿下離開時一臉憤懣委屈的模樣……”
景元帝端坐在禦案後,手指不輕不重叩擊著桌麵,思索良久才開口問道:“你覺得容妃在這件事裡插手有多深?”
梁公公頭皮一緊,忙躬身告罪。
景元帝白了他一眼,“這裡又沒第三人,又是朕問你的,但說無妨!”
皇上既然主動給了免死金牌,梁公公便也隻能順著杆兒爬,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雪盈自小入宮,出宮後又馬上被抬進昌王府,以她的人脈路子,要摸清世子的回府路線和時間、設計賣身葬父這出戲不被其他人截胡,以及拿到地地仙子這種罕見的毒藥……關關道道,每一個環節都要考慮周到、布置妥當。恕老奴直言,即便是讓老奴去安排,也未必能做到如此程度。據太醫院鄒院正所言,若非世子府上有譚醫官坐鎮,及時行針壓製住世子身上的毒,鄒院正去了也是回天乏術。”
世子當初是奉旨進京,若真的喪命於京城,身為皇帝,他要如何向鎮北王交代?
景元帝神色一肅,“確實,一個小小宮婢,她沒那個腦子,更沒那個門路。這些年來,朕確實是被她那副與世無爭的模樣障了目。景安宮那邊,你用心替朕探探,莫要冤枉了她。”
梁公公當即躬身領旨,退下。
厚重的房門再度閉合,偌大的禦書房內隻剩下景元帝一人。他重重歎了口氣,疲憊地靠近大椅,伸手揉捏著鼻根。
悔不該,因為擔心被鎮北王察覺就將世子府的眼線那麼早撤出來。
在防範上明顯被景元帝小瞧了的世子府裡,江既白正躺在搖椅上翹著腳啃西瓜,美其名曰陪明錦處理府務。
春誠覺得沒眼看,主動去小廚房幫忙劈柴,聊以彌補主子的厚臉皮。
明錦卻樂得這般慣著他,一邊整理莊子上送上來的手劄,一邊跟他閒聊,“我還以為你要進宮去哭訴,請皇上給你主持公道呢!”
江既白聞言搖了搖食指,“咱們這次是要一石三鳥,我跑去皇上跟前哭,第三隻鳥可就要飛嘍。”
況且,此時就算他不去宮裡哭訴,皇上也知道他受了委屈。相反,他這會兒越是乖覺懂事,越能激起皇上心底的憐惜和愧意。
嗯,就算這玩意兒皇上沒有,為了給鎮北王府個交代,皇上也不會徇私包庇得太過分。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但也要拿捏準哭的時機。
明錦看他眯眯眼壞笑的模樣,活像一隻算計著肥雞的狐狸,不禁莞爾,“小西莊今年的早桃下來了,趁著還是稀罕物,要不要給你師父送些過去?”
“不——”江既白下意識回應,話一出口就暗道不妙,露餡了!
“——用了吧?”露都露了,江既白索性也不隱藏了,破罐子破摔,反而好奇地問道:“你怎的知道我有師父?”
“像你這樣的世家子弟,不是該都有師父嗎?”明錦故意反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