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錦聞言腳步一頓,站在車源邊看向傳令兵方向,心中大喜:贏了!
車夫嚇了一跳,趕緊催請明錦坐進了馬車。
傳令兵一路高唱著捷報進城門,不消半個時辰,整個京城都知道了甘州大捷的喜訊,有那反應快動作麻利的商家大戶,已經在門口燃起了爆竹,整座城很快就異常熱鬨起來。
然而,喜訊傳到京城沒兩天,宮裡就傳出消息,太子中毒,情況危急。
因戰事大捷而興起的熱鬨頓時安靜了下來,就連那養狗的人家都把狗圈進了後院,唯恐它叫得大聲了給主人家招惹禍患。
宮中,尤其是東宮的氣氛更是沉重壓抑。宮裡上上下下伺候的都被龍鱗衛指揮使親自帶人盤問了一遍,稍有可疑的儘數被押去了北鎮撫司大牢。
一時間整個東宮風聲鶴唳,大口喘氣都成了奢侈。
昌王府內,江仲珽臉沉如水,“還沒聯係上知夏?”
大管家的臉上也沒了血色,戰戰兢兢稟道:“還沒聯係上。現在整個東宮被禁衛軍和龍鱗衛重重封鎖,嚴密得像個鐵皮桶,莫說人,就算是隻蒼蠅也飛不進去。靠得太近,反而暴露。”
今日早朝後,江仲珽和幾個兄弟向父皇提出了去探望太子的請求,結果被當場駁回。這讓他心緒大為不安。
拿到扶春後,他明明已經拿人試驗過,每天服用那個劑量並不會有明顯症狀反應才對。莫非,是蘭荷從中做了什麼手腳?不會,扶春放在知夏身上,每日按量交給她,她不會有這種機會。
或者,想對太子下手的,還另有其人?
越想,江仲珽越覺著這種可能性最大。
“不,不好了!王爺,不好了!”報信的家仆一路跌跌撞撞奔過來,臉上滿是驚恐,好像有惡鬼在後麵索命似的。
大管家聞言緊緊蹙眉,趕緊往門口走,準備去喝止,誰知房門一打開,那家仆已經撲到了門檻邊,蒼白著一張臉道:“王爺,龍鱗衛......龍鱗衛來了,說是要緝拿......緝拿您!”
大管家臉上血色瞬間抽空,身形一晃險些站不穩,急忙轉頭看向堂上坐著的主子。
江仲珽聽到這話腦袋嗡的一聲眩暈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清明。一旦發生異變,知夏就會立刻解決掉蘭荷,而她,沒人能撬開她的嘴。
或許,父皇隻是在詐他們。龍鱗衛上門拿人,並非隻針對他一家......
一時間,江仲珽的腦海裡浮上無數種揣測。
然而,現實卻並沒有給他太多臆測的時間,不多時,龍鱗衛就找上了門。
江仲珽沒有做無謂的反抗,安安靜靜跟著他們走了出來,在通往大門的主道上,碰上了同樣被押解過來的丁明媚。
看了眼抱著孩子站在龍鱗衛隊列後的蘭羽,以及緊緊跟在蘭羽身側的魏林,江仲珽暗暗鬆了口氣。
還好,沒有牽連到孩子。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被押入北鎮撫司內獄的當晚,昌王府意外走水,燒毀了整座書齋,小公子和照顧他的婢女護衛皆葬身火海。
消息傳到內獄,江仲珽情緒激動地鬨了一整晚。
同他關在一處的丁明媚卻隻為自己未卜的前路擔憂。
“夫人,燒死的人和死後被燒的人,經高明的仵作一查就能辨彆出來,這樣會不會給您惹來大麻煩?”小西莊,還是青葙之前修養的那間幽靜的小院,魏林抱著熟睡中的孩子深深顧慮道。
明錦看著白白嫩嫩的小娃娃酣甜的睡臉,心中倍覺欣慰,道:“無妨,要的就是讓人發現異樣。那早夭的嬰孩和死囚都是按照你們的條件尋來的,不會懷疑到他們的身份,隻會質疑到死因。”
聽出明錦這麼做另有深意,魏林心裡的顧慮頓消大半,誠如分彆前青葙所說,他們能做的,就是完完全全按照二姑娘的安排走,不要擅自行動,反而給二姑娘圖惹麻煩。真想要報恩,日後定然有的是機會。
“那魏林便先行告辭了,萬請夫人珍重!”魏林抱著孩子深深一躬身,在明錦的淡笑目送中踏上了前往滇南的馬車,去跟先行過去的青葙會合,一家團聚。
一家團聚。
多麼好的一個詞啊,單單隻在舌間滾這麼一圈,就讓人覺得向往,心生幸福。
她想江既白了。
然而,江既白身為前鋒副將,和談尚未開始,離班師回朝還遠著呢。
先一步回來的是丁賀揚。
不過,從哥哥口中得知江既白一切安好,便也能放心了。
不得不說,丁賀揚當真是天生勞碌命,剛從前線打完仗回來,就在家睡了一晚安穩覺,第二天七早八早就被皇上給召進了宮,把太子中毒的案子全權交給了他審理。嘉寧公主心疼他,私下裡偷偷跑到太後那裡哭著告皇上的小狀。
趁著大哥來給自己報平安,明錦先跟他仔細交代了內情。
是以,再度出現在景元帝麵前的丁賀揚依然還是那副鎮定穩靠的模樣。
因為皇上交代要秘審,是以外界根本探聽不到什麼消息,明錦亦然。
不過,儘管不能親眼目睹,但江仲珽看到活生生的蘭荷出現在他麵前時,想必神色會非常精彩。
知夏確實是個反應迅敏又衷心的下屬,聽到太子中毒昏迷的那一刻,她就對蘭荷痛下殺手,幸而龍鱗衛鎮撫使安排的護衛快她一步,當場將她擊殺。這種死士,本就沒有撬開她嘴的必要。有蘭荷做證人,足矣。
江小元最近出息了,不僅能輕鬆自如地翻身了,離開支撐還能自己獨立坐一小會兒。不過,他依然對貼坐在小叔叔懷裡樂此不疲,每次都要明錦黑著臉把他從阿勤懷裡撕下來。他也不哭不鬨,隻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戀戀不舍地盯著阿勤,小嘴裡嗚嗚呀呀的。
“彆心軟,再這樣你可就要被他吃得死死的了。”明錦再一次把江小元撕出來,叮囑麵露不舍的阿勤。
“他很乖,沒吵到我讀書。”阿勤沒忍住,替他求情。
明錦不為所動,“天兒熱了,他這麼胖嘟嘟一團肉緊貼著你,不熱嗎?等天涼了再讓他貼。”
江司勤聞言沒忍住笑出聲。
嗯,確實是挺熱的。
吃罷晚膳,明錦照例給江小元洗澡,江司勤今天功課少,晚膳前就做完了,便也跑過來湊熱鬨。
“把他的肉褶褶裡麵也搓搓,最近心可野了,你不在家,就非讓田媽媽和時雨抱著他去園子裡鑽,小臟鬼!”明錦一邊跟著阿勤碎碎念,一邊指揮阿勤給大澡盆裡的小團子搓澡澡。
江小元小團子大馬金刀靠著盆壁坐著,大爺似的享受著親娘和親叔叔的搓澡伺候,咧著小嘴嗬嗬嗬,一旁候著的婢女們跟著眉眼彎彎。
這麼個開心果在,世上好像就沒什麼糟心事。
世子府沒有糟心事,昌王府卻大難臨頭。
秘審開始後僅用了三天,詳實的口供和案情細述就呈到了景元帝跟前,包括一乾物證。
而太子也終於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後來,人們再想起二皇子時,都覺得昌王府的傾覆仿佛就發生在一瞬間。
昌王窺伺大位,暗中收買東宮內侍毒殺太子,被褫奪王爵,終身圈禁宗正寺內獄。
昌王妃丁明媚與之同罪。
這一次,皇上隻讓龍鱗衛秘審昌王府,沒有向外波及,塵埃落定的那一刻,不知多少人體會了一把劫後餘生的感覺。
在被押往宗正寺內獄的前一天,江仲珽請丁賀揚轉告,說他想再見明錦一麵。丁賀揚當即拒絕,但當晚還是把話帶到了明錦跟前。
明錦沒去見他。
上一世的最後一刻,自己去見他,是因為還有些瓜葛要斬斷。
而這一世,自己跟他,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
丁賀揚半句沒提丁明媚,明錦也沒有問。送他出了院門,明錦看著頭頂明亮的圓月,釋然地扯了扯嘴角。
上一世,或為情,或為名,丁明媚削尖了腦袋費儘了心思要粘緊了江仲珽,這一世,也算圓了她的心願,跟江仲珽長相廝守,白頭到老。
隻是,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寧皇帝,而她,也不是寵冠後宮的皇貴妃。
***
“誒呀,夫人,您慢著些,大軍進城還得一會兒呢,莫被人撞到!”卿雲護著明錦擠過人群鑽進臨仙樓大堂,剛要好好喘口氣,見前麵的人馬不停蹄往樓上奔,歎了口氣緊忙跟上。
五城兵馬司今日全員出動,又從龍鱗衛和北營借調了數百人,在北城門通往宮門口的街道兩旁設置了嚴密的人防。
皇上率領文武百官親至城門口迎接大師回朝,出現丁點兒意外,五城兵馬司就都不用活了,能不嚴防死守嗎?
蹬蹬蹬!
明錦登上臨仙樓頂樓,憑欄望出去,整條街儘收眼底。
今日聞香街來了位從海外過來的大客戶,明錦不得不親自接待,那人甚為熱情,這才耽誤了不少功夫。
“來了!來了!您看,騎馬走在皇上身後的是不是世子爺?”卿雲順著喧囂的歡呼聲努力眯著眼睛瞧,忽的眼前一亮,高興地低呼道。
明錦其實先一步就認出來了,此刻卻隻知道盯著那人的方向傻傻笑著一個勁兒點頭,嘴裡連連念著:“是他,是他......”
耳邊的歡呼聲愈發熱烈,明錦的眼前卻愈發模糊,模糊到已經看不清他的輪廓了。
“嘿,樓上的小娘子,我看著你甚為合眼緣,要不要跟我回家啊?”
周遭忽的安靜下來,明錦抹了把臉,看著勒馬停在樓下仰頭看著自己的俊郎男人,言語分明輕浮,眼底卻是濃得化不開的繾綣笑意。
一片倒抽涼氣的驚呼聲中,明錦翻身踩上欄杆縱身一躍,頃刻後穩穩落到男人身後的馬背上,順勢矮身坐穩,抱緊他的腰身,“好啊!我瞧著你也甚為合眼緣!”
樓上,站在欄杆後的卿雲拍著胸口找回呼吸,含笑看著那兩人一馬的背影越走越遠,目光一轉,就看到了牽著馬站在樹下朝她揮手的少年郎。
嗯,笑起來傻傻的。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