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練員讓他們倆的手在空中握在了一起,緊接著朱玉麗和劉書迎也趕了上來,他們四個圍成了一個圈。劉書迎被朱玉麗和喬恩拉著,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緊攥著喬恩的手,他的身體很好,沒有任何心臟疾病,因此哪怕在這樣的刺激下也沒有立刻驚厥。除了驚恐,當他在空中看到另外三個幾乎笑出眼淚的人時,他忽然感覺到了那種強烈的羈絆,這個時刻什麼都不再重要了,他突然笑出了聲。朱玉麗聽到他詭異的笑聲時差點想鬆開他。
他們下墜到一定的距離後,教練將他們分開,分彆打開了降落傘,所有人都被傘帶往上拽去,劉誌偉被教練帶動著做了好幾個驚險動作。開傘之後他們的下降就漸漸平穩起來,世界的一切都平穩而壯闊地展現在麵前。群山,江河,還有遠處的地平線。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眼前。
他對身後的教練員說:“你知道嗎,我本來對極限運動一點想法都沒有,可我的丈夫有一天闖入了我的生活,他熱愛極限運動,可他有一雙無法站立起來的腿。”
“他曾經不能站起來嗎?”教練有些詫異。
“不能,他甚至做好了安樂死的準備。我承諾他我會帶他來跳傘,當他願意接受治療之後——我和他都沒想過他有一天真的能夠站起來,”劉誌偉說,“他成功了,而現在他讓我體驗到了這樣美好的景色和感受……這一切都像個奇跡。”
“嘿,你知道我從工作開始到現在帶過無數人跳傘,”跳傘員說,“每個人在感受到極限的時候都會體會到人生最美妙的也最恐懼的東西。我看到過很多不同的人們,也見到過許多不同的故事。你們的事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故事之一。”
“謝謝。”劉誌偉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們落地之後,劉誌偉頭重腳輕地向喬恩的落地點跑去。喬恩在劉誌偉和教練的共同幫助下解開了傘帶,給了劉誌偉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太想你了。”喬恩說。明明他們分開隻有短短的開傘到降落的時間,喬恩卻覺得那種想念是那樣強烈而突然。
而這一次,劉誌偉也完全體會到了同樣的心情。
劉誌偉吻了吻他的嘴角說:“我真高興你和我都活著。”
喬恩很單純地說:“我很高興你讓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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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書迎降落之後還有一些恍惚,落地後他雙腿發軟。他不會說英文,因此不管教練員怎麼詢問他,他都沒辦法答話,隻能四顧去尋找朱玉麗。朱玉麗在不遠處降落了,可她第一時間確認的是劉誌偉的安全。當看到劉誌偉和喬恩站在一起時,她才鬆了一口氣。她沒有上前,這才轉頭來找劉書迎。
“你怎麼落那麼遠?”看到劉書迎跑過來,她立刻就是一頓說。
劉書迎說:“這不是趕過來了嘛。”
朱玉麗張開雙手忽然抱了抱劉書迎。劉書迎一愣,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一旁的教練員衝他們微笑。劉書迎嘀咕著說:“乾什麼呢,怪不好意思的……”
朱玉麗說:“入鄉隨俗,抱抱怎麼了?以前你能把我抱出公司。”
劉書迎的臉皮有點兒紅,他摟緊了朱玉麗瘦小的身材,覺得她跟記憶裡的身材不太一樣了,更瘦了,形狀也不太好了,可是有一種嶄新的熟悉感。
劉書迎很輕地說:“對不起。”
“你說什麼?”朱玉麗說道。
劉書迎漲紅了臉,沒有說話。
“太輕了,我聽不見。”朱玉麗說。
可劉書迎不管怎麼說都不再開口了。
“說好了,你以前的事,我是不會原諒你的,”朱玉麗卻兀自開口了,“但是從今天起這條線畫在這兒了,我是個向前看的人,過去是過去,以後是以後,我不翻舊賬,可你要是老乾同一件事,釋放犯罪分子都得考慮前科呢。這條線就畫一次,下一次沒有了。”
劉書迎本來聽到最開頭還有點兒不高興,可聽著聽著他心裡的不高興減退了,他重複了一遍:“線畫這兒了。”
他和朱玉麗擁抱著,互相看不見對方的臉,可身心的關係卻從很久之前就沒有這樣近過了。
朱玉麗的嘴角剛剛翹起來,就聽劉書迎說:“可我跟你是一碼事,劉誌偉是另一碼事。”
朱玉麗滿不在乎地鬆開他:“一碼歸一碼,你跟兒子的關係犯不著影響你和我。你自己說的,你自己厘清這一點。”
劉書迎楞了一下,按照這個邏輯仔細想了想。他覺得自己和朱玉麗以前一直是恩愛的,彆人眼裡的模範夫妻,中間也有過磕磕碰碰,但是大體上他沒做過對不起朱玉麗的事。可劉誌偉出事之後,整個家就散了。這不光是劉書迎一個人的問題,朱玉麗沒有工作,沒有娛樂,眼裡隻有劉誌偉,兒子一出事,她也就跟個□□桶一樣爆炸了。
朱玉麗想了想說:“我也厘清了,一輩子這麼長,咱們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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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飛機上,劉誌偉發現劉書迎對他和喬恩的排斥減弱了。儘管沒有徹底消失,可他大部分時間卻跟朱玉麗黏在一起。劉誌偉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魔法,能治好劉書迎那種改不了的“病”。
劉書迎坐飛機的時候特意讓朱玉麗跟彆人換了個座位,本來朱玉麗是坐在劉誌偉後邊的,可她身邊的人不高興調換,劉書迎就說通了自己旁邊的人,把朱玉麗換了過來。
朱玉麗過來的時候抱怨了一句:“乾嘛非得換呢,矯情。”
劉書迎要照以往就不樂意了,可他這回忍住了,看了一眼朱玉麗,見朱玉麗嘴上抱怨著,嘴角倒帶著笑容,他眼裡的朱玉麗突然就變成了以前那個暗自竊喜的小姑娘。那個時候他把朱玉麗琢磨得多透啊,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朱玉麗在想什麼。他說道:“想跟你說說話。”
“說吧。”朱玉麗跟小姑娘的時候不一樣了,大大方方地坐在那兒等他說。
劉書迎看了看四周,除了剛剛被他換走的,都是外國人。他說:“我跟家教那幾個小孩兒的媽媽們,真的沒有關係。”
他見朱玉麗不說話,又說:“人家是長得好看,可誰看到長得好看的不多看幾眼?你都得粉個明星偶像的,我也會照顧點彆人家,你成天的擺個臭臉給我看,我難道天天回家就等著受氣?”
朱玉麗的臉色又不好看起來了,可劉書迎見她也沒回話,就繼續說:“你想你得瘤的那陣,醫生說往下發展就是癌。我又上班又帶兒子,空閒了出去挖螃蟹給你吃,你掀了說我去找彆的女人,我氣不氣?跟你一說話,你就要鬨離婚,你知道我家裡人都給我說離了得了,甩到個拖油瓶,找個新的,我跟你離了嗎?”
朱玉麗抿著嘴唇。
“是,老實跟你講吧,有段時間我是想著,這家也散了,乾脆一拍兩散,找個彆人繼續過,是我對不起你,”劉書迎坦誠道,“咱們年紀都大了,我多喝口水你都知道我想撒什麼尿,我也不跟你繞虛的,我這個人要麵子,愛逞強,現在呢,還膽小,怕丟臉。但是最難熬的日子我們都過來了,我也到底沒有跟你離婚,你也彆總拿這個威脅我,就指著找到我點什麼‘證據’好證明我對不起你。你現在比我早跨了一步,看開了,不一樣了,我也跟你約法三章,以後我跟你共同進步,共同學習,共同處理兒子的事。我們意見不一樣的時候,你也不能耍脾氣、鬨離婚。”
“那你呢?”朱玉麗斜睨著他。
“哎,你先說你答不答應吧。”劉書迎盯著朱玉麗說。他能說出這堆話,已經是仗著彆人聽不懂,仗著自己還有點兒情緒。等那陣情緒下來了,再次回到日常的生活、日常的環境中,他就沒有這個勇氣和士氣了。
“我答應,”朱玉麗一說,劉書迎就愣住了,朱玉麗說,“現在你眼睛裡有我,以前你眼睛裡沒有我。”
“我對你也就一個要求。”朱玉麗說。
劉書迎咯噔一下,說:“你說。”
“我要出去學習、找工作,”朱玉麗說,“你不能攔著我。說好的,咱倆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兒子現在有出息了,我不想被他落下,你要不想被我落下,你也得動起來,彆想著一把年紀了,跟廣場上媽媽們跳跳舞、搓搓麻將就過去了。”
劉書迎剛想反駁,一旁的空姐來送飲料了,朱玉麗立刻就用英語要了杯牛奶,還給劉書迎要了杯茶。
劉書迎一句話接不上,見朱玉麗給他一杯茶放在了麵前,才突然意識到,他和朱玉麗的很多習慣都已經被雙方所習慣,而他們之間的默契和關心也早就存在於這些習慣裡。朱玉麗點菜的時候會給他特意多點些主食,他知道朱玉麗睡眠不好,每晚都囑咐朱玉麗早睡。
他經常聽到劉誌偉和那個外國人互相說“thank you”、“sorry”,這些他都聽得懂的英語,他以前覺得是他倆矯情,不是真感情,現在他突然意識到他和朱玉麗之間缺了太多這樣的話。
他是個語文老師,卻對自己的老婆說不出禮貌動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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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偉在前麵好幾排頻頻回頭。他們本來定的是商務艙,可商務艙滿了,又不好放劉書迎一個人在經濟艙,於是所有人都挪到了經濟艙裡。劉誌偉看著後方嘀咕著說:“我覺得我媽好像挺開心的……”
“他們隻是突然意識到了對方對自己的重要性。”喬恩說著挪動了一下屁股,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腿。
劉誌偉看了看他幫他擺正腿姿說:“抱歉,你可以坐前麵的。”
“我當然要跟我的愛人坐在一起,”喬恩理所當然地說,“偶爾體驗一下經濟艙也挺好的。”
劉誌偉:“……”
喬恩想了想說:“我覺得我可以開始策劃去美國的行程了。”
“喬恩,”劉誌偉瞪著他,“我們才剛剛結束一個假期。”
“urr……所有人都喜歡假期,”喬恩皺著眉頭向上看了看,“要我說,你才是異類。”
劉誌偉將眼罩蒙到眼睛上:“不,我不是。”
喬恩忽然親了他的臉頰一下:“你是,所以我才喜歡你”
劉誌偉紅著臉猛地摘下了眼罩壓低聲音向他吼道:“喬恩!”
喬恩若無其事地戴上了自己的大黃鴨眼罩:“我睡著了honey——”
劉誌偉立刻向四麵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他才憤憤地轉過身來捏住了喬恩的鼻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