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自惠帝從行宮歸來的第一次大朝會,文武百官無故都不得缺席。
初到朝堂,眾人就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暗潮湧動,如今惠帝攜裴後還有四皇子都回了宮。天然的繼承人嫡子降生,幾位王爺的聲勢瞬時減弱了不少。
但四皇子年幼,整整差了幾位兄長十幾歲,而且裴後母族空有世家大族的名頭手無實權。安王占長,以賢德之名籠絡了不少臣子;肅王母族輔國公府權勢煊赫,族中多名子弟在朝為官;魏王生母是皇太後的親侄女,魏王有太後支持,其在四皇子出生之前也是最受寵的一位皇子。
惠帝年歲已大,立儲之事在朝中爭論了多年都無結果,如今嫡子的降生使得局勢更加複雜。
老調重彈,未出乎群臣的意料,今日的大朝會立儲之事被再一次提起。隻是這一次,支持立嫡子的聲音也多了起來,多為文臣一派,其中就有謝太傅。
謝太傅是天子近臣,一向為惠帝馬首是瞻,再加上他有一個手握重兵的女婿鎮北侯,以往其他人都對他含了幾分忌憚。
可是,一些人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身著玄色蟒袍頭束金冠的冷峻男子。太傅千金與鎮北侯和離,近日又傳出要召贅的消息,這意味著鎮北侯府和太傅府有了嫌隙,也不會再暗中支持謝太傅。
若是能將鎮北侯拉攏到王爺的陣營裡麵,有兵權在,爭儲的勝算可大上三分。
隱晦打量的視線祁朝暉若有所覺,他垂了鳳眸,掩了其中的暗芒,隻作不知。
“儲位之事今後再行商議,兩河即將到汛期,工部,防洪的堤壩修建的如何?”惠帝居高臨下地端坐在龍椅之上,掃了一遍底下各懷心思的臣子,又一次回避了立儲,轉而問起水利工程的進度。
眾臣會意,知道陛下另有打算,遂偃旗息鼓。
大朝會從清晨的辰時接近午時才算結束,散朝之後祁朝暉並未返回鎮北侯府。陛下宣召,他隨著近侍往禦書房的方向緩緩走去。
“侯爺,陛下就在裡麵,您請。”內監徐大伴一臉恭敬,拱手請他入內。
殿中楚惠帝換了一身明黃色的常服,撩袍坐下,見到
祁朝暉進殿,賜他座位。
“不知陛下喚臣到禦書房所為何事?”祁朝暉躬身詢問之後才安坐其上。
殿中的內監識趣地奉上茶水,茶香嫋嫋,是上好的貢茶。楚惠帝端了茶盞抿了一口茶,潤了下嗓子,才道,“朕欲派卿親往河安,臨安王與瑞王暗中勾結的事要看到證據才好處置他。”
臨安王為人狡詐知道自己受到了惠帝的懷疑,故意向皇長子安王投誠,惠帝一早便收到了消息。可是,如今皇二子肅王也插手進去,攪渾了水,徹查臨安王一事轉而變成了兄弟之爭。
混亂的局勢不是楚惠帝想看到的,臨安王必須儘快解決,才能安他的心。
朝中臣子大多分了派係,他又不想此事鬨得眾人皆知,想來想去也隻能旭之跑這一趟了。
祁朝暉心知陛下是有些急切了,起身不疾不徐道,“陛下之意臣明白,此去河安定不負陛下所望。”
聞言,楚惠帝抬眸掃了他一眼,將茶盞放下,“朕聽聞臨安王世子妃江氏同卿有舊,卿心中還需牢記公是公,私是私。”
輕飄飄的六個字,實則是對祁朝暉的告誡。
一旁的徐大伴縮了縮脖子,眼觀鼻鼻觀心地垂首而立,隻當自己半句話都未聽到。
若是旁的臣子,肯定是立刻跪地叩首謝罪,向聖人表忠心。
但這人是鎮北侯祁朝暉,他蹙眉頓了頓道,“江氏為臨安王王妃苛責,命不保夕,而且其很可能知曉世子身死的真相,故而臣才將其護送回京。近日楚京關於臣與江氏的謠言散播甚廣,定是有人蓄意推動,這才使陛下誤會。”
說完他又自嘲一笑,道,“不止陛下,就連臣的夫人謝氏也因為江氏的緣故同臣和離。臣還真是有理說不清,隻能將臨安王一事查清才能洗刷臣的清白了。”
馳騁沙場多年的鎮北侯一副落寞的模樣,說到臨安王的時候咬牙切齒,仿佛同他有深仇大恨。
楚惠帝眯著眼睛盯了他半刻都未說出話來,瞧瞧這人,立刻就成了可憐的受害者。謝太傅的千金是因何同你和離,一字一句暗衛早就呈在了朕的案上。
“謝太傅的女兒離了你鎮北侯府就要召贅,卿心中作何感想?”楚惠帝看他有些不順眼,又飲了
一口茶水,語氣帶了些嘲笑。
謝太傅是忠臣,為人清正,素來得楚惠帝好感,他的獨女與鎮北侯鬨掰楚惠帝難免就想的多了些。
下一任鎮北侯夫人出身若和他幾個兒子的母家有關,可不是楚惠帝願意看到的。
祁朝暉麵不改色,鄭重其事道,“夫人所願臣自會尊重。”
聞言,楚惠帝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卿如此想法朕有機會會告知太傅。”
祁朝暉躬身不語,隻唇角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