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看報紙,有篇文章寫上海的繁榮和工業現代化之路,談及滬上幾家數輩積累而成的產業,尤為推舉賀家,生逢戰時,基礎薄弱的產業不免傷筋動骨,一夜破產或是整改的比比皆是,然而,無論外界風聲如何變化,賀家始終穩如磐石,這樣的一份富貴,有人眼熱也不稀奇。
賀雲欽一哂:“妹妹的親事,什麼時候輪到段家置喙了?母親何須跟她多言,當麵回了便是了。”
“我當場就回了,你父親仍在外頭主持上海工廠遷移委員會,不然我就直接把這件事當笑話說給你父親聽了。說起來段家也曾是鐘鳴鼎食之家,想不到為了給娘家侄子攀親,當家太太都上門當起說客來了。好,這是一件事,我打發走段太太,回房來找你妹妹,結果她在房裡接電話,被我撞見,便說那人姓餘,也是學生,說你和紅豆都認識,要我自管問你們,所以我就把你們請來,問問這人是誰。”
賀雲欽看向賀竹筠,淡淡道:“餘睿?”
賀竹筠臉馬上就紅了,重新伏到床上:“就打個電話而已,母親非要多心。”
紅豆驚訝了一瞬,餘睿此人,相貌和風度都很出眾,一來聖約翰便有許多女同學迷上了他,賀竹筠看上他一點也不意外。
“是。”賀太太笑道,“你什麼也沒做,就隻躲在房間跟那人打個電話。好孩子,今晚的事你也看到了,眼下想跟你結親的人家不在少數,我和你父親雖然不反對你們自由戀愛,但你從前沒有戀愛經驗,又年輕,我這做母親的,就算多問幾句也是應當。老二,既然你認識這餘睿,你來跟母親說說他是誰家的孩子。”
賀雲欽在紅豆身邊坐下,就著她喝過的茶,喝了一口,這才道:“這人是上海大學餘實盛的長孫,父親在鴻報任主編,母親是前北平內閣次長徐鈳的長女,說來也是書香門第,但餘睿此人在學校究竟如何,我也毫無研究。”
他語氣不冷不熱,似乎並不讚成此事。
“徐鈳的長女?”賀太太一訝,“餘太太以往倒也見過幾回,原來餘睿是她的公子。”
說話時語氣較之先前有了鬆動,顯然因為多了一份了解,少了排斥和防備之心。
賀雲欽問賀竹筠:“四妹,我竟不知你有他家寓所的電話。你跟這個餘睿才見過幾回,他為人品行你一概不知——”
“今晚聊天的時候得知的。”賀竹筠乾脆起身,挨著紅豆坐下,呐呐道,“何況我就是打個電話,二哥,我覺得你今晚的態度很奇怪。”
賀雲欽望著賀竹筠,臉上一時間喜怒不辨。
紅豆笑道:“是餘睿給你打的電話,還是你給他打的電話。”
“他先給我打的,我後來回過去的。”賀竹筠瞄瞄賀雲欽,聲音軟軟的,“二哥,你是不是不喜歡餘睿,我怎麼老覺得你對他有偏見。”
賀雲欽揚了揚眉,正要接話,賀太太忙道:“你二哥隻有你這一個妹妹,向來疼你,你談戀愛的事,他怎可能不聞不問?”
賀竹筠努努嘴:“可是我已將我和這人的事全都告訴你們了,媽,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太晚了,女兒累了。”
賀太太看看西洋鐘,早過了十二點了,女兒臉色也差了起來,隻得道:“也好,你先歇,正好你父親該回來了,我該叫人準備宵夜了。”
賀雲欽望妹妹一回,沒再說話,帶紅豆回了屋。
一進屋,紅豆脫下外套,笑道:“四妹說得沒錯,我也覺得你不喜歡那個餘睿。”
賀雲欽接過紅豆的大衣,順手替她扔到外屋沙發上,頓了一頓,跟著她進了裡屋:“我總覺得餘睿很麵熟。”
紅豆驚訝地回頭望他:“麵熟?”賀雲欽的語氣與平日不同,所謂的麵熟,應該不是指社交意義上的麵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