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練劍(2 / 2)

反派但求一死 鴿蘇拉 9314 字 3個月前

虞大娘一拍筷子,怒瞪虞大爺,“這話我不愛聽,小白這麼好一個孩子,誰要說他半點不是,我跟誰急!”

虞大爺冷笑道:“天天放辣椒,還讓人怎麼吃。”

“白吃蘿卜還嫌辣!”虞大娘轉頭搶過魏知白手裡的大海碗,麻利地去盛了一大碗稀粥,關懷備至地道,“彆搭理那個老酸貨,明天還有幾艘糧船過來,你多吃點,今兒個累了吧?晚上我給你燒點熱水,你搽搽身子,好好休息一番。”

魏知白也不說話,隻是悶頭吃飯。

虞丫頭看看她娘,又看看魏知白,又搞不懂了。

她娘看不上知白當上門女婿,怎麼又待知白跟親兒子似的了?

炊煙晚色起,夕陽浸綠水。

此處人煙尚算稠密,茶棚酒肆陳列,居舍多帶有小院或籬笆。

做完一天的活計,回到家中,粗茶淡飯上桌,揭開的是一天悠閒時刻的序幕。

有些人家吃飯晚些,有些則像虞大娘家一般早早地吃了飯,但總歸都是在天光未散,夕陽仍昳麗的時候。

老太婆坐在竹凳上摘著豆角。女人們忙著收拾碗筷的時候,男人們就坐在院子裡編著雞籠。

一個小孩兒偷了媽媽的縫衣針,正躲在角落裡又敲又打,又掰又摁,想把針弄彎,做成釣鉤,好明天和小夥伴一起去釣魚。兩個大些的孩子蹲在門口的黃泥道邊,用尖石子在地麵橫橫豎豎畫個棋盤。然後各從懷裡摸出個盒子來,打開一看,是用收羅的小石子和泥巴捏的小棋子,就這樣你一個泥棋子,我一個石棋子地蹲在地上下起棋來。

虞大娘家的院落可以遠眺鹿門江,院子裡種著一棵老槐樹。

魏知白就站在樹下。

手裡握著一把簡陋的竹劍。

一動不動地站著。

他在練劍。

他已經這樣站了許久。

虞丫頭也已經習慣他這樣無聲無息地站在樹下,站上一刻鐘,站到夕陽燃儘餘暉,站到明月當門……也不知道是否還要站到朝露在草葉上凝滑?

反正她總是忍不住困先去睡了。

他愛站多久站多久,反正他站著不動也好看。

現在還早,虞丫頭正在給院子裡的雞喂食。她一邊喂,一邊偷瞄魏知白。沒注意一把小米滋溜溜地全灑到了一處,撒丫子跑過來的雞擠在一起,因為搶食而亂叫,很快就你啄我扇地爭鬥起來。

“咕咕咕!”

“咕咕噶!”

“喔——!”

虞丫頭手忙腳亂地驅散群毆的公雞母雞們,公雞啪啪地拍著翅膀飛上魏知白的肩頭,昂首傲視著,他也仍未動。

他仿佛癡了。

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雕像。

然後,一片青葉落下。

他動了。

公雞的身子聳動,但雞頭不動。

落葉飄墜在地時,一片已變作兩片。

是順著脈絡被削成兩半的。

……是的,他在等落葉。

夏日也有落葉,但夏日的落葉並不多。

夏天的樹是不容易落葉的。

他知道自己敵不過魏靈風,更不要說殺死靖臨侯魏晉箜了。

但他仍用這個笨舊的法子練劍。

因為他沒有彆的法子。

他不像陸見琛出身於江湖名門,自有世家絕學的傳承;也不是魏靈風身世顯赫,請得起名師教授……他唯有把能做的事情做好,做絕,做到極致。如此一來,方有機會自我超越、自我突破。

虞丫頭擦了擦汗,看了一眼魏知白。

見他仍然站在樹影下,落一身斑駁的殘陽。她既覺得鬆了口氣,因為糗態未曾被瞧見,又芳心有些落寞。

魏知白英俊的麵龐,還帶著天真而青澀的弧度。他和虞丫頭見過的粗俗的男人都不一樣,他從來不會發脾氣,更不會說那些粗鄙的臟話。

然而他卻仿佛又永遠是那麼冷漠,難以親近。

虞丫頭轉身要去拿掃把掃一地雞毛,就看到籬笆外的鄰居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翹首望著什麼。

莫非是誰放了孔明燈?

虞丫頭也抬頭望去——

一頂轎子。

漆黑的轎子。

就落在對麵房頂的屋脊上。

屋脊像魚骨般狹窄,並高高聳起。

轎子兩邊懸空,叫人的心都跟著懸起來。

可轎子卻是穩的。

一隻手握住了簾子。

纖纖玉指如有清輝,在夕陽的橘輝中,也明如霜雪。

然後,從掀開的一角竹簾中,徐徐飛出來一張茶幾,兼一方繡金坐褥。

茶幾隻有一隻腳落在屋脊上,另有三隻腳騰空了,坐褥也隻一角挨著屋脊,卻俱安放得四平八穩。

又有一隻茶爐徐徐地飛出來,落在茶幾上。

又有一隻茶銚徐徐地飛出來,落在茶爐上。

又有一隻茶壺徐徐地飛出來,落在茶爐旁。

而後是一隻茶杯徐徐地飛出來,落在茶壺旁。

這是變得什麼戲法?這麼好看?

這街上的街坊鄰居,一個個仿佛中了傻毒,便是吃晚飯的也要捧著碗來邊吃邊看。

一道纖麗的人影綽約,逼近了那竹簾,映出白衣廣袖的一片梨花白。

隻叫人恨那南風無力,吹不開那輕盈的竹簾,使那人的一身玉骨冰姿,便如薄霧掩映的花枝。

而後竹簾才又徐徐揭開,底下先落下一片雲袖……傾頸抬首間,未見其容,已覺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這是什麼仙人下凡?

底下的人已看癡,嘴裡含著飯菜的都忘了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