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霧月樓(1 / 2)

反派但求一死 鴿蘇拉 9895 字 3個月前

汴城。

霧月樓。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樓中客卻很滿。

朱門大開著,旁懸兩盞透金大燈籠,正對著青石砌成的長街。

此時萬籟俱寂,唯有大廳中有杯盤之聲。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三三兩兩,各據一桌,不是默默地喝酒,就是默默地吃菜。

但是看得出他們在等人,在等同一個人。

因為他們都在看著門。

遠處。

遠處的夜似乎更深。

似已到三更。

街旁樓上的紗窗中,傳來稚童的鼻息如雷鳴。

亂雲蔽月,街如墨洗。

夜深處有一頂漆黑的轎子浮來,漸行漸近。

轎子無人抬扛,憑空懸浮,雪白的貂皮簾子將門窗密密遮掩。

一個身量尚薄,但身姿挺拔的少年,一手挽著一個檀木盒,一手從中抓出一把花瓣,向空中拋灑。

花瓣輕盈如雪,洋洋灑灑,傾斜著、飄旋著,從轎頂紛落。

花是梅花,夜中如碎玉點點。

冷香被風輕攪動,似與月光溶為一處。

少年重複著拋灑花瓣的動作,他的臉似已麻木。

轎子外的四邊角又各浮懸一盞宮燈,如明珠高懸,照亮一方幽暗。

少年問道:

“師父……有必要嗎?”

大半夜的,他看得見。

轎中人聲如玉梅:

“我非竊賊誰夜行。把燈挑亮些。”

少年似乎可以看見他輕搖羽扇的樣子。

“師父,我們要去乾什麼?”

“吃飯,殺人。”

梅花飄進了霧月樓。

轎子,跟著徐徐地飛駛而入。

喝酒的人仍喝酒,吃飯的人仍吃飯,仿佛一頂轎子飛入一家酒店是稀鬆平常之事。誰也不對此感到有一絲好奇。

大廳正中有一張空桌。

隻有這張桌子是空的。

轎子無聲息地落在大廳正中,少年上前掀開純白貂簾,一個穿著素白深衣的年輕男子從中展身。

先聽得玲瓏佩玉,振玲玎韻律,隻見他一身天賦風流,伴香風輕度。

這少年與這年輕郎君,便是魏知白與蘇試了。

跑堂的送來菜單子。

不一會兒,便上了兩盞由鮮奶熬成的奶茶。

蘇試與魏知白便坐著等其餘菜品上桌。

在汴城裡,你絕找不到第二家酒店在半夜裡還有這麼多客人齊聚一堂一起吃飯。

你也絕找不到第二家酒店的客人會在吃飯時齊齊地那麼安靜。

每個人都仿佛在眼觀鼻鼻觀心,謹守“食不言寢不語”,隻對眼前的美酒食物專心致誌。

你簡直也找不到第二家酒店的客人,會比這家酒店的客人還更斯文。

魏知白一雙眼睛打量著周圍的江湖客。

隻見這些人佩戴著槍、棍、刀、劍、矛,斧、鞭、錘、叉、勾……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武器,簡直五花八門,叫人眼花繚亂。

到底哪一個是蘇試想讓他殺的呢?

魏知白思忖間,便聽見門外響起一陣馬蹄聲。

客已滿,門已閉。

這馬蹄聲卻似徑自向著大門馳來。

馬是高頭大馬,人是虎背熊腰。

隻見人馬映月,在門上落下一片影。

那影子在濃縮。

“騰——!”

驍騰馬蹄踢破大門,有裂石穿雲之聲。

眼見著騎馬的大漢要馳入廳堂,卻見那其貌不揚的跑堂不知何時站到了門邊,一抬手,便牽緊了馬繩。

那風入四蹄的駿馬竟動彈不得。

那跑堂略微駝著背,客氣道:“這位爺,客已滿了。”

那漢子一雙虎目掃視廳內,單手按上腰間一把闊背大砍刀。

刀柄嵌飾寶玉,龍雀環純金打造。漆黑的刀鞘上,又勾金嵌銀,左邊是金雕的青龍,右邊是銀畫的白虎……好一把奢華高貴的寶刀!

“滿?”那大漢一把沉厚的粗嗓音似從深窖中發出,“我看到有人已經吃完了!”

說罷便扯過韁繩,一夾馬腹便往內衝。

“隻怕還要一兩個時辰才能空出位來,”那跑堂的仍然卑順地站在門邊,也仍然駝著背,“還請回吧。”

他說道“隻怕”時,就順帶著伸手將那馬一推。

他似乎也沒有用力,看起來隻是輕輕推了一巴掌。

卻不知怎的,那馬兒突然四蹄騰了空。

那大漢連人帶馬像陀螺一樣轉了起來,一邊轉一邊飛遠。

等那跑堂的說道“請”字時,那馬兒已轉了六圈半,落下時馬屁股剛好對著門。

那大漢的臉已經鐵青。

如果說被人隨隨便便一巴掌扇飛出去一丈遠是很丟臉的話,那麼被人像個小娃娃一樣單手舉在半空,隻怕會更丟臉。

馬兒落下來的時候,伸直了腿,但馬蹄沒挨著地。

因為馬腹被一個人用手托住。

一個紫衣服的少年郎。

眼睛亮的人已經看見,那胡馬轉第一個圈的時候,這少年郎君的身影還在遠街的隱霧中,就仿佛他站在這條街的儘頭。

但當馬落下時,他卻仿佛瞬間閃現,輕輕鬆鬆一抬手,便接住了那匹馬。

隻見他紫衣挺括有綢光,外罩一層同色輕紗如籠煙,係一截寬二寸有餘的銀腰帶。

月下看來,麵若芙蓉。

那紫衣少年一揚手,那胡馬便帶著那大漢又輕飄飄地飛起來,高高地飛到一旁的屋頂上去。

隨後這少年一開手中銀扇,鏤雕紋精美的十二檔骨扇如鳴箏一聲展開,每一根扇骨上都鑲嵌著打磨得潤薄的大大小小的綠的藍的紫色的寶石,月華下流光溢彩,如孔雀開屏一般。

那跑堂的終於變了臉色,便是在廳內不動聲色的食客中,也有不少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