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他隻有喜歡這個人的眼睛,才會仔細去看這個人的臉。
如果他對一個人眼睛裡的東西不感興趣,又怎麼會有興趣去欣愛她的臉呢?
女子的自信消失了,
她的笑容也似乎失去了魔力。
“乖孩子,”
她很快又笑起來,聲音婉轉柔媚地叫道,“到我身邊來。”
她話還未說完,便有十幾個漢子從桌邊站起來,俱都神情癡迷地向著她走去。
但她隻是看著魏知白,撥弄兩聲琵琶,“來呀。”
魏知白迷茫地抬起頭,放下筷子站起來,向她走去。
“降頭香,”
一個虯髯大漢皺眉看著女子說道,“原來是合歡穀的人。”
一個黑衫少年冷哼一聲,灌了一口酒。
其他清醒的客人均麵露鄙薄之色。
那女子伸手將魏知白的鬢發撩向耳後,柔情款款地道:
“你替我殺了那個人,好不好?”
魏知白聞言握住腰畔竹劍,他的神情遲鈍、呆滯,他轉過頭去看著蘇試。
蘇試隻是淺酌而笑,指間玉盞流霞。
魏知白看了一會兒便清醒過來,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怎麼好好吃著飯就突然迷糊了,他轉過頭看向那琵琶女,悶聲悶氣地道:
“大姐,天這麼冷,你不穿衣服,小心著涼。”
琵琶美人:“……”
任何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都不會喜歡被叫“大姐”的。
魏知白卻不再管她,隻管走回桌邊繼續悶頭吃飯,菜也不吃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抬頭,有些鬱悶地問蘇試道:
“師父,我怎麼了?”
“她以木係內力催發了藥香,應當是與什麼功法有關。”
蘇試道,“不過金克木,你的內力也並不比她低,對你倒是沒有什麼妨害。”
“那些人呢?”
魏知白看向女人身後迷迷瞪瞪站著的十幾個男人,“那香真那麼厲害?”
他抽了抽鼻子,小心地吸了一點,再看那女人,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同。
“酒不醉人人自醉,”蘇試道,“喝醉酒的人到底記不得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就隻有喝醉酒的人才知道了。”
就算沒有降頭香,這些男人怕也是願意為她所迷倒的。
“即使沒有降頭香,男人豈非也總是為了女人犯暈?”
那琵琶美人竟還笑得出來,笑得又乖又巧:
“你難道不是男人?”
她眨了眨眼睛,眼波兒嬌俏。她實在很懂得男人的心思,知道怎麼把一句難聽的話說得有趣。
蘇試道:“我當然是男人。”
她又將眼波轉向魏知白,目光從眼尾睇出去:
“莫非你不喜歡女人?”
魏知白年少英俊,臉龐青澀而棱角分明,混合著天真與迷人的魅力。
她問這樣的問題,也很合理。
“……”
但魏知白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停下扒飯的動作,瞪大了眼睛。
蘇試道:“我自然喜歡女人。”
那琵琶美人又道:“男人難道豈非總是喜歡漂亮的女人?豈非總會被臉蛋美麗的女人所吸引?”
“隻有一無是處的男人,才會因為臉蛋就喜歡上一個女人。”
蘇試道,“因為這種男人本無才華,自然也不懂得欣賞女人的才華;本無能力,自然也忍受不了女人比他能乾;自身也沒有什麼原則,便也不懂得分辨女子品性的好壞。除了臉,其他的,他既看不起,也不會看。”
“那你不喜歡我,是因為我沒有魅力嗎?”
“一個女人的魅力,本就不是來自於男人。”
“可是若沒有人喜歡我,我、我怎麼知道自己討人喜歡呢?”
那女子不再笑了,“若是沒有更多男人喜歡我,我又怎麼知道,我比彆的女人更有魅力,我比她們更好?”
蘇試歎了口氣:
“一個漂亮的女人,有一萬個男人喜歡她,一見到她就想和她上床;一個普通的女孩,隻有三五個男人喜歡她,但每一個都想和她共度一生。那麼,到底是誰的魅力更大?”
他的視線在女子裸露的肩膀上掃了一眼,那女子的身上便起了雞皮疙瘩,怕冷似的瑟縮起來。
“如果你遇到過一個很喜歡你的人,你就會明白,在真正喜歡你的人眼裡,你就是天下第一最最好。你可以笨,你可以窮,你也可以沒那麼漂亮……但他就是覺得你很好。你和更漂亮的女孩兒站在一起,他隻看得見你;有彆的女孩兒喜歡他,他也隻喜歡你,哪怕你甚至都沒喜歡上他。
認識他的人都覺得他很好,認識你的人多覺得你不夠優秀,他可以配更好的女孩,但他不管這些,因為他懂你的心,並欣賞它、珍惜它。
在這樣真摯的感情麵前,其他人的那一點點喜歡,那些‘追捧’,那些‘感興趣’,不過淺薄如浮雲。
你若是遇到過這樣一個男孩子,你就不會以為眾星捧月才最美妙。
因為和他相比,其他一切男人不過庸脂俗粉。
他就一,他就是百,他勝過千萬人。”
蘇試看著她溫和地道,“這個道理,本是一個女孩兒用她的心告訴我的,現在我告訴你。”
“難道像我,像我這樣的人……也可以遇到那樣的人嗎?”
琵琶女子望著蘇試,
她的眼中似有淚。
“那要看你求什麼,”蘇試道,“於我而言,世間真情,不過以心換心罷了。”
那女子便撿起地上的紗衣穿了,抱著琵琶走出門去。
她的腰肢還是那麼輕軟,她的步子還是那麼娉婷……
但她卻仿佛已經冷卻,
像月光一樣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