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來了。
有八寶肉、楊公圓、蒸鹿尾、栗子炒雞、芥菜炒蝦、張愷豆腐、素燒鵝、香珠豆等。
都裝在白釉盤中,大盤小碗杯碟,錯落有致。
魏知白麵前上的是一碗白米飯,蘇試配的是一壺酒。
師父兩人便各自吃飯飲酌起來。
魏知白已饑腸轆轆,風卷殘雲一般,臉上都飛濺上了菜汁。
蘇試則與之截然相反,悠然挾菜,飲酒無聲,品菜亦無聲。
這兩人卻似相得益彰,顯出活潑潑的恬靜來。
廳中的客人已經不再看向門口,各處的桌上也都剩了殘羹冷炙。
但沒有人起身,也沒人動作。他們似仍在等,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或者乾脆隻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他們等的人已來,他們還在等什麼?
琵琶聲,從夜風中傳來。
一道嫋娜的身影在月光下漸近了。
是一個女人。
月光臉色不分明,青絲如柳如瀑。
體態如煙,似被風吹來的步履款款。
腰肢嫵媚,玉指撩撥,卻傾頸垂首,似有嬌羞之態。
走近了,隻見她眉上掛新月,目裡有春波。
她娉婷嫋嫋地走到門前,娉婷嫋嫋地跨過地上的屍體,娉婷嫋嫋地走到了蘇試的麵前。
大廳中的男人,至少有一半的目光已經黏在了她的身上。
蘇試仍在淺酌,魏知白仍然在吃飯。
那美人兒隻是輕輕一笑。
一笑過後,她又垂下眼簾,檀唇輕抿。
嬌媚而有憨態。
她撥弦的手指也若柳枝般柔軟,她唱起歌來,歌聲清麗而綺軟——
“人皆尋夢
夢裡不分西東
片刻春風得意
未知景物朦朧……”
隨著歌聲,她又跳起舞來。
腰肢輕晃,又隨著清越可愛的曲調,如蓮花般轉動。
裙裾翻波浪,轉袖有春風。
她穿一身十二重鵝黃紗衣,隨著她的舞動,一件紗衣隔著一件紗衣地滑落。
蛇蛻皮一般。
伴隨著一件一件衣服落下,空氣中漾開一波又一波的淡淡香氣。
她婀娜白皙的身子也一點一點地透出了輪廓與肉色來。
座中無數男人已麵露癡迷。
如果此刻,她叫他們跳入冬天河水的冰水中,他們也一定毫不猶豫,像旅鼠一樣乖巧。
“人生如夢
夢裡輾轉吉凶
尋樂不堪苦困
未識苦與樂同
天造之材,皆有其用
振翅高飛,無須在夢中
南柯長夢,夢去不知所蹤
醉翁他朝醒覺,是否跨鳳乘龍……”
這歌本來沒有什麼,但被她唱出來,這“跨鳳乘龍”似乎彆有深意了一般,座中男人都不覺地將視線往她腰下移去。
“何必尋夢,夢裡甘苦皆空
勸君珍惜此際,自當欣慰無窮……”
最後一件輕紗也隨著歌聲飄下,蟬翼般堆積在她如雪的腳踝邊。
她身上便隻著了一條鵝黃的襯裙。
赤落的上身柔嫩如玉。
胸前抱著的琵琶遮住茱萸風光,卻叫那柔波欲說還休。
正麵的男人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琵琶,似要將其灼穿;背麵的男人們看起來要將她生吞活剝。
“你為什麼不看我?”
她的臉上飛上霞光。
隻要不是過分的要求,蘇試一向不願意拒絕女孩子。
蘇試便從杯酒佳肴中抬起頭來看她。
他看的是眼睛。
那美人兒嬌憨無言,羞顏似笑,注眼如顰。
她看著你笑的時候,就好像是她愛上了你。
但她當然不是真的愛上了你,隻是一雙眼睛生得太美太多情。
可是蘇試看的是目光。
她的目光有一種雕琢的柔情,隱藏的打量,沉靜的自信,好像她看著你,就足以使你對她產生興趣。仿佛她的目光是餌,隻要拋向你,就可以站在原地,靜等你來到她身邊。
隻可惜,蘇試是光,沒有飛蛾的覺悟。
眼前的女子確實很美,她的臉,她的肌,她的身段……你簡直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蘇試是男人,而且已經到了明白怎麼去欣賞一個女人的年紀。
但是欣賞美色,和喜歡、心動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