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冰的冰裡沒有春水,所以她足夠吸引人,卻並不足以打動人。”
說著,她歎了口氣。
男裝姑娘緩緩道:“但她畢竟是一個難得一見的、上等的美人。”
徐老娘道:“一個女人要想攥緊男人,就不能隻做自己,還要懂得男人的心。”
男裝姑娘不喜歡這句話,她沉默片刻,說道:
“十二樓裡達官顯貴、江湖豪客雲集,美人更是來自五湖四海、各有千秋,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能遠遠超過他們,是十年一遇的人呢?”
徐老姐道:“溫柔的人不一定十年難遇,十年難遇的人卻一定很溫柔。”
“你見過後就會知道,
“你見過後,一定不會忘記。”
說完之後,她便沉默。
一向活潑而乾練的雙眼也沉沉的,顯得深幽起來。
她看起來也像是有故事的人了。
*
“婉冰姐姐!”
一雙纖手推開朱紅雕門,一陣香風透門而出。
室內一個美人正對鏡描眉,隻見她身穿雪紗衣,領口露出淡鵝黃交衽,聽著呼聲也不轉眸,隻細細地將眉尾勾勒。
“庭芳姐,”
婉冰的貼身丫鬟倒是親熱地上前奉茶,圓圓臉蛋上笑開兩個圓圓的酒窩,“喝茶。”
庭芳坐了離梳妝台最近的位置,撈了把瓜子堆在桌邊磕起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四處亂轉地打量著婉冰的房間,看到擱放在美人榻上的擦得鋥亮的琴盒。她喝了口茶道:
“婉冰,你莫不是要彈琴吧?”
這“花魁之爭”,姑娘們私底下準備的才藝自然是相互保密的。
婉冰不答。
丫鬟憨笑地道:“彈琴難道不好嗎?”
庭芳道:“情柔和紅藕最為十二樓的人看好,我已經去她們那裡探過了。那紅藕跳得一支豔舞,又是露胳膊又是甩大腿,端的是香豔**;那情柔吧,你彆看她平時嫻靜文雅的樣子,小心機倒是不少!她唱一支歌,卻準備了十二套衣服,還準備當場換衣呢!
“你說她們這樣,男人看了,是不是覺得很刺激?”
丫鬟點頭如搗蒜:“刺激刺激。”
庭芳又把手指往塌上的琴那兒一點:“婉冰妹妹好歹是和我同一年入的白玉京,我就是來給婉冰妹妹提個醒,你要是打算光坐著彈琴,這……
“我恐怕……
“哎。”
她又“哢”的磕了一顆瓜子。
婉冰終於轉過身來,淡聲道:
“姐姐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事兒吧?”
庭芳道:“自然是這事兒,還有比妹妹的比賽更要緊的嗎?”
“好,”婉冰點頭道,“我已經聽到。你走吧。”
“哼!”
庭芳走出朱門十幾步才忿忿地低聲道,“神氣什麼,就沒幾個押你贏的。”
丫鬟關上門後,聽著腳步聲遠了,才轉身對婉冰道:
“姑娘,你對庭芳姐可也太不客氣了。”
“是她先對我不客氣的。”
“她哪裡對你不客氣呀,沒說什麼難聽的話呀。”
“她心裡對我不客氣。”婉冰道,“她不安好心,想惹我賽前慌張,亂了我的心。”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嘛。”
這丫鬟顛顛地跑過去,給婉冰係那鵝黃的腰帶。她一忽兒憨傻,一忽兒機靈,一忽兒天真一團孩子氣,一忽兒又擺出個小人精的嘴臉來。
婉冰道:“君子不與人結私怨,也不會暗中使壞,為何要去得罪君子?”
丫鬟道:“這個麼,為什麼呢……因為小人常常以怨報德,而君子卻萬萬不肯以怨報怨。”
婉冰道:“小人就不怕得罪我嗎?”
丫鬟道:“那你比壞比不過人家嘛。小心為妙,防不勝防呀。”
婉冰道:“有什麼好怕的?我隻見越是小人,越愚蠢。她以為我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是以自鳴得意。卻不知道我知道她不知道我知道。”
丫鬟道:“可是庭芳姐說得也有道理,今兒的客我瞧了,都是些江湖豪客,把好些貴老爺呢都嚇走了,這些粗人,哪是能懂得姑娘琴音的呢?”
“我懂,”婉冰伸手愛撫琴盒,“我懂我要做什麼樣的人,喜歡做什麼樣的事,要過什麼樣的生活……
“儘管給我的天地太過狹小。”
“要不你就彈那個,”丫鬟蹦躂著抬手作比劍的手勢,“無根教教主所創的那首,‘笑傲江湖’。”
婉冰道:“我意已決。”
丫鬟有些喪氣道:“這些年來,十二樓最受歡迎的便是情柔姐姐和紅藕姐姐那款的美人了,溫柔嫵媚的女人永遠不會過時,也永遠最受歡迎。雖然也有那獨特的冷門美女,劍走偏鋒成功的,但誰也不敢冒這個險。就比如十年前名噪一時的‘小劍仙’溫流雲,用一套劍舞博得頭籌。江湖客們最是豪爽,這劍舞也正迎合了他們的趣味……可這彈琴吧……曆來的花魁都不是以琴技取勝的。”
“阮阮,做人要做自己,要為了彆人改正自己的缺點,但不要為了彆人改變自己的性情。與對錯無關,卻使你與旁人不相類似,甚至格格不入的特點,便正是使你顯得獨一無二的特質。”婉冰的聲音冷淡了,但並非是由於生氣,“每個人都該做一個更好的自己,而不是討人喜歡的人。今天我彈琴,不是我不得不彈琴,我可以唱歌,可以跳舞,但我選擇彈琴。你明白了嗎?”
阮阮低頭道:“是呢,姑娘。”
婉冰的手緩緩地撫過琴盒,淡聲道:
“不彈‘高山流水’,何以遇子期?”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段,寫給村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