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刺得深一點, 可留色兩三年;若是淺刺,則隻三兩月色便褪了。
“公子要深刺,還是淺刺?”
“淺吧。”
碧瓦隔了人語聲。
夜空飛明鏡, 清輝灑屋宇。
魏靈風豎起手指,做了個“噓”的動作。蕭十一郎停下了腳步。
那“一枝花”武功奇高, 想必也耳聰目明。魏靈風怕蕭十一郎這群蹩腳蝦暴露行跡, 便叫他們留在原地,自行展身掠動。
待飛躍過條條屋脊,片片瓦池, 才施展一招“蝶戀花”,在一處屋瓦上停下來。
還未俯下身去, 便聽得屋內傳來男人的悶哼聲。
像一點點雨露灑在楓葉潭裡般清淺。
魏靈風心道:莫非藥效終於發作?隻是……
這聲音聽起來怎的如此腎虛?
又聽得屋內一道婉麗女聲歉然道:
“我技術還不是很好……”
“不妨事。”
那男聲應了, 又微不可聞地“嗯”了兩聲。
魏靈風聽得後頸皮上長出一片雞皮疙瘩, 心道:你一個男的哼哼唧唧的, 你到底行不行?
他放緩呼吸,避免泄露了聲息, 貓下腰去, 用指尖拈著,小心地挪開縹瓦, 叫那室內的燭光一線、一指、一寸地泄露……
隻見蘇試臥於美人榻上, 一方孔雀藍金絲勾花錦枕墊於腰下。一圓臉兒小丫頭跪於一側為他挽發, 一握麗華青絲在那小手中陡落。
榻前一張小方案幾,上置一爐倒流香。香具製成高山流水式,上飾鬆岩, 燃一沉香煙,香煙落入小孔,緩緩地流溢出,順道嫋娜而瀉下。
淡煙若流水,幽香浸瑤席。
一盞茶杯,被隨手擱在塌席上。
婉冰正坐在他身後,手執染色的銀針,在他背上密而輕地刺畫。
皎皎雪背上,牡丹已勾勒出輪廓,正被細細地上色。
刺青,尤其是刺一大朵牡丹,畢竟是個精細活計。
畫屏旁的焰燭,又垂下一掛紅淚。燭光籠照著金翡翠色的瑤席。
一條修長、緊致、有力、有玉色的手臂從其上橫斜而探出——
蘇試伸展手臂,手指搭上一旁的楠竹煙杆,方挑起,又放下。
婉冰道:“公子隨意儘情即可。”
她收了針,去沾取新的顏色。
隻見她腰側的榻席上擱著幾隻鼓肚小瓷罐,內有那濃稠的顏料,如香膏、胭脂般膩亮,有那嫣紅、銀紅、黛藍、玄青等色。紅得嬌麗,藍得妖豔。
一旁的阮阮聽了婉冰的話,立刻殷勤地要為蘇試燃煙。
蘇試搖了搖頭。
婉冰便道:“將那今春的酸梅酒,為蘇公子斟上一杯吧。”
那丫頭便跳下美人榻,蹦蹦躂躂地唱開了:
“洗衣疊被我都在行,端茶倒水我樣樣行,我就是那努力乾活,還看臉的小妖精……”
哎呀,那肩那背那腰那耳垂……
阮阮搖頭晃腦,心道:這樣的嫖客每天都來個十七八個才好!
賞心悅目!賞心悅目呀!!
待她斟來一杯酸梅美酒,蘇試接過後道:
“可有書籍借來一閱?”
“阮阮……”
不待婉冰發話,阮阮就像個勤快的小陀螺,噔噔噔跑遠了。
她在書櫃前搗騰一番,遠遠地問道:
“這兒有紅杏先生的《彩蝶遊花集》,春山老人的《**一刻值千金》,還有驚心公子的《豔鬼迷行圖》,都是最新出的精品本呢!你要哪一本呢?”
蘇試道:“都看看。”
阮阮一雙眼睛賊溜溜地轉,抱著三本刺繡精美的書冊過來。
蘇試在榻前攤開一看,原來儘是些《春宮圖集》。
想來也是,在青樓不看珍藏版的春宮圖,莫非看經史子集不成?
阮阮重又跳上榻,為蘇試撩發。
婉冰在一旁麵露尷尬,不由得拿眼瞪她。
阮阮將一隻小手掩在嘴前,湊近婉冰用一臉做賊的表情,小聲道:
“姑娘,你也不虧呀……”
婉冰略一羞赧,伸手掐了一把阮阮的軟肉,這才重將銀針沾了那冷稠豔麗之色,旋移在那一片素淨的脊背上,淺畫輕刺。
蘇試翻著榻上的春宮圖,麵龐隨之微側。
那捧掬在阮阮手中的烏發也便緩緩地摩挲她的掌心,叫她不知怎麼的,覺得手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