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魏小侯爺都能脫光了跳舞給人看,還吝嗇於叫我等飽一飽耳福嗎?”
魏靈風隻是轉回頭,對一青衣美鬟招了招手。
少頃,那美鬟便端了一盞茶下樓,她步若蓮花,娉婷嫋嫋,叫人看得眼睛發直。
她奉茶給張世子道:“小侯爺說了:張世子說書,他一定捧場;但是相聲,就不陪世子講了。怕世子說得口乾,特叫奴獻上清茶一盞。”
那美鬟又揚聲道:“今天的茶水都記在小侯爺的賬上,好叫大家一飽耳福,聽張世子說書,聽個痛快呢。”
她聲音清脆爽甜,聽來可喜。
又聽她轉身對跑堂的道:“有什麼招牌先每桌上一份。”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便有人小聲嘀咕道:
“魏小侯爺看起來與往日也沒什麼不同,這被合歡穀抓去的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魏小侯爺俊俏多金,自然是招人嫉恨的……”
張世子的臉色好似舊抹布擦醬油,黃裡了發紅,紅裡發了黑。
好個魏靈風!
突然,他的雙眼一亮,起身朝一個方向作揖,朗聲道:
“還請前輩做個見證。”
這人坐在大廳角落幽僻處,起先叫人無從察覺,待到你循聲望去,驚覺自己是否白生了一雙眼睛,才沒把他瞧見——
隻見他雪肌瑩暖,清影似寒冰。
一點肌膚、一道側影,已叫人不忍移開視線。
他坐在那裡,孤清、寂靜,出塵而脫俗,叫人覺得這裡真不該是市井茶館,宜有青燈半盞,清詞數卷。
他聞聲而動,像夢中的人轉首——
一雙眼睛凝睇過來,恰似明珠照夜。
一枝花!
魏靈風臉色煞白了。
仿佛是頭上的血往下衝,叫他頭皮發麻,身子幾要搖墜。
莫非這就叫、冤家路窄?!
他不禁握緊桌上的手,齜牙咧嘴地瞪著蘇試。
一枝花,真可謂是大名鼎鼎了!
若是未見其人,也許還要叫人害怕。可見過之後,心驚肉跳幾下,恐怖之情便消散,茶館裡的客人們、在緊張之中,不由得多了幾分好奇。
——如果這樣美麗的人都是魔鬼,那這個世上還有甚麼好人?
張世子拱手喜道:“聽聞‘一枝’前輩從合歡穀女子手中救出魏靈風……”
蘇試緩緩打斷他道:“魏小侯爺的好戲,我倒是想看看。”
張世子一愣。
茶館眾人起先聽張世子講蘇試救魏靈風一出,此時才反應過來,在江湖傳聞中,“一枝花”與魏小侯早有過節,銀品山莊之時,兩人更是大打出手。
蘇試又道:“至於我是否救了魏小侯,我卻是不知道。還是張世子更清楚,何必來問我?”
他吹了口茶煙,淺啄一口。不再理會張世子了。
眾人看向張世子的眼神,就不免帶了點鄙視——
是以為一枝花和魏靈風有過節,就會幫他圓謊嗎?嘖嘖嘖。
張世子的臉又開始黃了又紅,紅了又黑。
可是他哪裡敢跟一枝花叫板?
自是憤憤然、拂袖而去了。
“雅淡豈同庸富貴,孤高懶與眾寒溫。”
蘇試靜靜地一個人坐著,慢慢地品著杯中香茗。他這樣閒漫地飲完一盞茶,便要起身而去。
樓上傻愣著的魏靈風,忽而站起來,一陣風似的追上去。
街上萬樹飄香,樓簷下的紙燈,將花與殘雪都熏紅。一陣笛聲伴隨著風吹來,
梅梢雪落,如落英點點。清香之中,有一種冰釋的涼潤。
魏靈風道:“你、你說謊!”
在他麵前的是一道背影,清寂而孤高的背影。
蘇試道:“我為什麼不能說謊?”
他轉過來看他。
眼睛比燈火更璀璨。
魏靈風無言地定住……
在此後很多個夜晚,他都會記得今夜、此時,記得點點紅燈點綴夜幕,梅花在風中像是下雪,記得街上的行人都駐足凝望而來。
記得有一個人——
人如圖畫動洛城,
心如世上青蓮色。
如千斛明珠、照夜明。
蘇試看著他輕笑兩聲,魏靈風一眨眼睛,他已到了轎邊,正要掀簾而入。
轎子飛入花雪之中。轎子飛逝。
夜空中傳來歌聲:“一笑人間世,機動早驚鷗。何當駕我以長風?便欲乘桴浮到日華東……”
魏靈風站著,望著,忍不住地笑起來。
他感到他的心,忽而變得輕盈而喜悅。
他突然牽來駿馬、跨上雕鞍,向著轎子消失的方向馳去,夜中響起嘚嘚的馬蹄音,那麼爽利!馬上的人,又是何等的英姿颯爽!
人言可畏?何畏之有!
不證自明,不爭而勝若此。
魏靈風縱馬、朝著黑夜喊道:
“我叫魏靈風,‘十二樓前再拜辭,靈風正滿碧桃枝’的‘靈風’。
“你不要忘了我!
“因為,因為我也不會忘了你!”
那聲音飄散,遠去的人可曾聽聞?
歌聲漸渺,燈火愈明。
好美的夜。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想這段情節的時候很美妙,場景、對白、文辭都非常優美,但是現在寫出來就變了……
不過反正我自己已經爽過了DOGE .:647547956(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