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擲人去, 倏然又是四年——
“這幾日不知為何總想起你。”
陸見琛展信而笑。
“吾友,速來。”
*
山。
山頭。
竹屋。
菜園被雪覆了。
有人在彈琴。
歌聲從風中傳來——
“我曾醉攬清風,伸手掬明月, 在白雲底下做夢。怎可忍受跋涉泥濘,徒染一身汙濁?”
一個披著霞衣的美人唱完一段, 仰臉便將手中酒瓶倒儘了。
——是獨孤棠在唱歌, 是獨孤棠在喝酒。
憐月彈琴, 憐月唱和道:
“你是人世間的白雲, 你是人世間的朗月。”
魏知白在琴聲中舞劍,雪花和梅花在他周身飄舞。
他的劍, 如伏草、如竹影, 有一股清寂的味道。他的劍法越是精進,他的劍便越是沒有殺氣。
八年過去,少年已長成了青年。
而這個青年, 昔年收養的孤兒, 也有許多已長大成人, 在江湖上闖出了一些名堂。漸漸的, 江湖中的人開始管這些人叫“千山派”(魏知白收/養/孩子的小屋, 就在千山腳下)。
魏知白已隱約有了一派掌門的氣勢了。
庭院中張著一張梨黃木案,魏靈風在上麵鋪紙作畫,畫對麵的梅林。
他也已由俊俏可愛的少年,長成了鐘靈毓秀的青年。他畫梅花,下筆有些馬麟的味道。
又有一張四方的酒桌,也擺在庭院中, 上麵隻有殘羹剩果,狼藉杯盤。
陸見琛到了。
人人都笑道:“你來遲了。”
陸見琛跺了跺靴上的積雪,向庭院中的一張靠椅看去——
蘇試正穿著銀貂裘,袖攏著手爐,坐在一張紅木嵌螺鈿交椅上。
此時,正看著陸見琛笑道:
“地凍馬蹄聲嘚嘚。”
陸見琛回道:“天寒驢嘴氣騰騰。”
蘇試似想再回敬一句,剛開口、嘴裡哈出的氣便成白。他便沒忍住笑出聲來。
陸見琛也笑:沒見過被罵還這麼開心的。
蘇試道:“你來得太晚,好酒好菜都已沒有。”
陸見琛拿了把椅子,隔著張小方桌,在他身旁坐下道:
“怎麼也不給我留一點?”
蘇試道:“美酒雖然沒有,卻有美人釀的醋。”
他倒了兩杯兌了泉水的醋,又道,“佳肴雖然沒有,卻有最鮮嫩的雪。”
他又撮來一點雪,放在空盤中,在盤子兩旁擺上兩雙玉箸。
他舉起醋杯道:“來,我請你吃醋!”
陸見琛舉起醋杯和他一碰,兩人一飲而儘,又相視一笑。
陸見琛道:“好醋!”
蘇試用玉箸擷點雪來,舉手遞予他品嘗道:“嘗嘗這雪齋。”
陸見琛吃了雪道:“好雪!”
兩人又相視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兩人賞著梅、雪、山,你一杯醋,我一杯醋地喝了起來。
——淡醋為酒,盛雪為齋,與君共賞這天地山川。
陸見琛又道:“你這地方很好。隻是你還這樣年輕,便如隱士般生活,不免太枯寂了些。”
蘇試歎道:“我這一生,得一愛侶,兩三摯友,結幾株桃李,足矣。”
陸見琛道:“愛侶何在?”
蘇試笑道:“不若陸二哥權且充之。”
陸見琛道:“這裡還有兩個絕色美人,我怎麼好意思?”
蘇試道:“你看我們兩個,天南地北,讀不一樣的書,看不一樣的風景……卻能談到一塊兒去,這是不是就叫,天作之合?”
獨孤棠高聲道:“我同意這門婚事!”
魏靈風道:“我不同意!”
一幫人便就此笑鬨起來。
陸見琛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