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內侍很快折回來,恭敬地說,“寧大人,陛下還在裡麵和軒王殿下說話。叫您先去旁邊暖閣等候——”
寧如深正要應聲,又聽內侍笑道:
“還有,陛下說您在宴上用了酒。若是等困了,暖閣屏風後麵有張矮榻,您可以上去息一息。”
“……”
這個“息一息”就很有李無廷的口吻。
寧如深挨了下微熱的臉,有些意動,“好,多謝公公。”
他說著轉頭去往暖閣。
…
殿後,李無廷和李應棠相對而立。
李無廷無言地將人看了良久,最後沉下一口氣按住微跳的額角,“你最近在發什麼……”
他禮貌地措辭,“病。”
話落,李應棠又沒忍住哼哧一下。
隨後他頂著那道泠然的目光,搖了搖折扇平複心情,又樂滋滋地湊去:
“臣這不是替陛下高興?”
“替朕高興什麼。”
“你和寧大人,你們…”李應棠嘿嘿。他不好說得太直白,嘰裡呱啦地扯了一通。
李無廷聽他一會兒說“寧大人體弱”,一會兒又勸自己要疼惜,繞了半天終於懂了那話中的意思,頓時青筋一跳: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才剛及冠。”
“啊?”李應棠一愣,剛要出口的話都斷了,“剛及冠?那他一個多月前寄來的那封信上,劃掉的不是他的字嗎?”
李無廷倏一抬眼,“什麼字?”
“寧如…什麼。”
殿後默了會兒,李無廷低眼輕笑了下,“……果然。”
李應棠不明所以,但很快又被彆的事拉去了注意力。他摸摸鼻尖,“唉,看寧大人那副情態,臣還以為——”
李無廷心頭一動,“什麼?”
李應棠就將去寧府的事說了一遍。
待他說完,就看跟前的帝王怔然出了神。向來沉靜的眼底似起了波瀾,良久才一垂睫,呼出口微滯的氣息,啞聲說:
“他…當真看過你那臟東西了?”
“……”什麼叫臟東西!!!
李應棠正要爭辯,卻見李無廷若有似無地一笑:
“你先回去吧,朕去找他。”
·
寧如深和內侍分彆後就去了暖閣。
暖閣距離太和殿不遠,宮人們大概都被調去前麵了,這會兒門外無人。
寧如深便自己進到了屋裡。
踏入屋中,頓覺一陣清涼拂麵。
暖閣雖然有個“暖”字,但實際上隻暖在冬日。這會兒正值盛夏,裡麵提前擱了冰盆,溫度相當宜人。
繞過桌案後的屏風,果然有張矮榻。
想到李無廷說可以“息一息”。
寧如深沒客氣,舒舒服服地就躺了上去。
矮榻柔軟,周圍溫度清爽,他躺了沒一會兒便盹過去了。
迷迷糊糊間不知過了多久。
外麵忽而傳來窸窣一陣響動。
寧如深半伏在榻上,鼻尖隱隱嗅到一股幽香……
自從他上次在文華殿吸香暈倒了,之後都很少在殿裡聞到過熏香。這會兒嗅到香氣,他眉心一蹙便睜開眼。
他半趴的方向正對著屏風外。
一睜眼就看屏風前隱約透出兩道人影,朦朦朧朧的紫紗伴隨著輕細鈴響,幽香越發濃鬱。
他心頭猛地一跳,清醒了:北狄。
為什麼會在這兒,是賀庫王?
還沒來得及細想,一陣熱潮忽然蔓延而上。他驀地一顫,捂著嘴沒發出聲音。
臥槽!寧如深震驚地睜大眼:
這賀庫王是想……
外麵的兩名樂姬絲毫沒意識到屏風後還有彆人在,依舊靜靜候在外麵。大概是提前服過解藥,她們自身並未受到影響。
隻是那幽香不斷散進來,寧如深很快就被卷入了一陣熱潮。
燥熱籠了上來,他忍著沒出聲。
這種情形下,要是讓人看見他一個朝臣和北狄樂姬獨處一室,還這副樣子:他就算跳進淮明河也洗不清。
寧如深在渙散中咬著指節顫了會兒。
汗水逐漸浸濕了眼睫,他沒忍住泄出一絲氣音,又飛快地轉頭埋入枕間掩住呼吸,咬著枕衾在熱汗中鬆開了衣襟。
……李無廷,李無廷呢?
細小的動靜似讓外麵有了絲驚動:“是有誰在……”
正當這時,一陣沉穩而熟悉的腳步聲突然從門外傳了進來——
寧如深終於一瞬鬆懈,抵著枕頭輕咽了聲。
…
屏風外的暖閣內。
李無廷剛踏入屋中,便看案邊候了兩道身影,他先是一怔。緊接著一股幽香襲來,屏風後傳來細細一聲輕吟。
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麼——
李無廷心口驀地一沉,那張君子如玉的臉上瞬間冷然盛怒:“都滾出去!”
兩名樂姬還沒開口就嚇得退出暖閣。
隨行的宮人們正遲疑著,便看帝王幾步繞進屏風,留下一聲:
“都出去!隻留德全。”
一群人頓時呼啦散去。
李無廷繞過屏風就看寧如深趴伏在榻邊,束好的發都被蹭得散落下來,一身明紅的官袍掛在臂彎,雪色的裡衣也被拉開。
他呼吸滯了下,隨後兩步過去將人撈起,“寧如深!”
隨後而來的德全暗驚:
陛下脫口叫的,是寧大人的字啊。
“陛下,是否要喚太醫……”
“先叫人拿涼水和冰盆來。”
“是!”德全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這頭,寧如深神經一鬆,意識就徹底渙散開來。
他隱約聽見李無廷叫人都出去。
很快又被抱進了一個踏實的懷裡,他不自覺地往裡埋了埋,一手拽著跟前的衣襟,蹭了人滿襟的汗淚,“陛下……”
摟著他的手似震了下,又擦過他的汗,“先忍忍。”
寧如深撲撲掉淚,還不忘告狀,“北狄……”
“朕知道。”李無廷又將他摟起來了點,接著拿過德全端來的涼水,沾濕帕子替他冷了冷潮熱的臉,語氣森然,“賀庫王野心大了。”
涼意降下了些許燥熱。
寧如深稍微舒服了點,沒再往人身上拱。
冰盆被端了進來,撲散著冷氣。
李無廷將他放在榻上,壓著呼吸拉好他的衣襟起身,轉頭出了屏風外。
寧如深隻斷斷續續聽見幾聲:
“陛下,寧大人都這樣了…您……”
“德全。”一道冷聲落下。
外麵噤若寒蟬。過了瞬,德全又改口,“那茯金散能解百毒……”
“不用那個。他這身子,哪受得住…去拿……”
德全應了聲出去了。
寧如深在榻上翻滾了一圈,感覺熱意重新湧了上來。
下一刻,李無廷回來了。
李無廷將他撈起,繼續用冷水給他擦著臉和脖子。寧如深感覺身上很熱,但落在他跟前的呼吸似乎更熱。
他眼睫睜開了點,就看李無廷低眼摟著他,薄唇抿成一道銳利的直線。
沒多久,藥拿了過來。
李無廷將藥抵在他唇邊送了進去,寧如深在恍惚的意識間,隻覺一陣清涼甘甜一瞬在口中化開。
他咕嘟咕嘟,“這是什麼?”
“彆咕嘟。”李無廷指腹拭了下,“宮中難免陰毒之物,此藥可解百毒。”
話落,一股清涼果然順著食道而下,悄然衝散了他體內的熱潮。
他呼出口熱氣,閉上眼:先息一息。
……
大概是李無廷給他喂的藥真的很好。
隔了沒多久,寧如深便感覺那陣燥熱不複存在,飄忽的思緒也重新收攏回來。
那幽香藥性其實並不算太重,沒有像話本裡那樣要麼做要麼死。他這會兒已經清醒過來了,隻是滿臉潮熱未褪,看著還是一副深陷情中的模樣。
意識回籠,他終於注意到眼下的情形——
李無廷正在低頭給他擦臉上的淚汗。
粗糙的手掌抵著,一下又一下。
“……”
寧如深拽著李無廷的衣襟趴在人懷裡,在快被自己忽略的顫栗中怔怔地想:
這種情況……他是該突然清醒地坐起來。
還是假裝沒醒,繼續趴著任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