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都懂,可他就是莫名地自責難耐。
忽而想到,他半年前剛回京都時,整日因沒能護好喬笙而渾渾噩噩。
李乾燁實在是無可奈何,找了曹興去陪他談心。
當時他問曹興:“你是如何知道,自己對嫂子動了真情?”
曹興說:“大概就是有一次你嫂子不小心磕青了腿,雖然跟我也沒什麼關係,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是我能早點到家,是不是就能及時護著她?我也不怕你笑話,當時一看見她腿上的傷,我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那時他才明白,原來愛一個人,如此辛苦,卻甘之如飴。
仿佛過了很久,久到袁馳忍不住想要出聲催促,卻見唐阮掌心朝上,朝著喬笙伸出了左手。
“姐姐,我怕黑。”
輕柔柔的三個字,在長長的甬道中回響。
聽見“我怕黑”這三個字,袁馳差點腳底打滑摔了。
自打他跟了唐阮,就沒見自家主子怕過黑!
喬笙聞言卻是一愣。
很熟悉的一句話,總覺得似乎在哪兒聽過。
未及深思,動作先行。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反握了唐阮的手,脫口道:“無妨,姐姐陪著你。”
仿佛許多年前,她也曾,如此回應過某個人。
郇貿的屍體停放在最裡的一間牢房裡。
喬笙與唐阮都覺得他死得蹊蹺,可不論仵作如何驗,得出的結論無一不是“自縊而亡”。
喬笙便提議過來瞧瞧。
詔獄裡除了獄卒,很少有生人探視,至於達官貴人,那就更少了,每來一個,都是珍寶級彆的,由於來的人少,便極為好記,唐阮初初露麵,就有人把他認了出來。
“誒,這不是上次在獄裡抱著一個姑娘,哭得特慘那人嗎?”
“還真是,這人咋又來了?莫非還有相好在這詔獄裡頭?”
喬笙偷瞄了唐阮一眼,那人卻把頭抬得高高的,火光照得他像個熟透了的紅蘋果。
這幅模樣,總令人禁不住逗逗他。
“阿阮,你有沒有哭過?”
“自然沒有!他們認錯人了。”
“哦……你那麼急著否認做什麼?我就是好奇你有沒有哭過,又沒說他們說的是你。”
“……”
“阿阮,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終於走到了牢房儘頭,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唐阮如臨大赦,“姐姐,到了!”
喬笙沒忍住,笑了。
這詔獄,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了。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胡哨。
若是身處大漠戈壁,這聲胡哨會是喬笙聽過的最為狂野恣意的馬哨。可放在這彙集了各種狂徒的詔獄中的,便顯得有些下.流。
聞聲看去,牢門之後的雜草堆上,有人披頭散發,兩臂交叉墊在頸下,絡腮胡子鋪滿了半張臉,正翹著二郎腿,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隻是支起的那條腿顯得有些怪異,似乎比尋常人的短了不少。
袁馳舉著火把照過來,才發現,自膝蓋往下,半根褲管都是空蕩蕩的。
褲管癟癟得垂下,顯出一種與這人截然不同的無力感來。
他的模樣很邋遢,姿勢很隨意,語氣更是隨意:“這位小娘子,咱們之前,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要是放在芳花樓,接下來就該去雅間“敘舊”了。
跟在身後的小獄卒忙道:“國公爺,這位都關了十幾年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腦子,“關久了,這裡就有點不大正常,您就當他放屁,千萬彆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