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一 繁城之下(1 / 2)

吉光 未降 7802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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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真沒看錯,太子爺從流天澈地接回來的窯姐兒,就住這兒?”

“千真萬確!奴婢親眼瞧著太子爺總往這一道走,每每都是歇了燈以後的事。”宮女唧唧咕咕道,“那流天澈地可是如酒池肉林的醃臢地方,太子殿下那般不近女色的人,竟然被她勾得日日都來此處尋歡……”

走在前麵的尊貴女人猛地定住腳步,耳畔的牡丹並蒂步搖狠狠一晃,目光淬了毒一般瞪視著宮女:“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待她情意不同?”

後者立時便耷拉下頭來,囁嚅道:“良娣息怒!通風報信的幾個婆子說,太子殿下在裡頭做那事的時候,那窯姐兒哭叫起來,嗓子又酥又媚。太子爺肯定是被她那媚術哄騙了!”

被稱為良娣的女人冷哼一聲,聲音裡帶著一絲上位者的無情與驕矜:“總歸是千人枕萬人騎的窯姐兒,還裝什麼。”

她們頭頂上的冷月懸於蒼白覆雪的狹路上,看起來幾乎已經走到了儘頭。可鮮少有人知,這條路一直延伸至這座東宮最神秘的小院,也是如今的東宮之主太子殿下最珍重的金屋藏嬌之處。

過了那明月一般的拱門,幾乎又是另一重繁華景象——宮苑裡寒梅怒放,沁香撲鼻,每一株梅花上都纏繞著祈福的花箋,落筆的痕跡分明是太子的墨寶,昭示著東宮主人對此地的重視。

“這些臘梅都是北地特貢的,太子爺倒真舍得給她。”宮女癟了癟嘴,沒察覺到腳下一處雪窩,一下子歪倒在地,“哎呦……”

良娣瞪了她一眼,宮女連滾帶爬地起來,低下頭去不敢作聲。

許是屋裡有人醒了,燭火明滅片刻漸漸亮堂起來,一個精乾的剪影打簾起來,將門開了一道縫,一雙小心謹慎的眼睛打量著來人。

良娣心裡咯噔一下,這雙眼睛是太子殿下身邊最倚重的大宮女,往日裡自己連使喚她給自己倒杯茶水都得看太子的臉色。

太子究竟有多重視這窯姐兒,竟然把這樣的人撥給她?

大宮女沒看出良娣心裡的九曲十八彎,隻是壓低了嗓音:

“良娣,這夜深風寒,您請早些回去吧。”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往裡麵看了兩眼,聲音放得更輕了一些:“裡頭這位主子,不是您惹得起的。”

明明是恭恭敬敬的話,卻跟一星火苗般竄到良娣耳朵裡,騰地將爆竹原地炸開了花:

“大膽!”良娣到底年少氣盛,自然咽不下這口惡氣,“這東宮何人本宮惹不起?”

見良娣生氣,旁邊的宮女立刻附和道:“左不過就是個窯姐兒,封個小小侍妾已是抬舉,入宮這麼久竟還沒給良娣磕過頭。如今她倒是托大,敢這麼沒有禮數!?”

大宮女眼中透著恐懼:“良娣息怒,裡頭這位真不是您得罪得起的。今夜的事要是讓太子殿下知道了,非得懲治您不可……”

這番原本是勸慰的話落到良娣耳朵裡卻變成了挑釁。

“笑話,本宮是太子明媒正娶的良娣,擇日便會封正妃。本宮倒要看看,裡頭究竟是何等的妖孽,能攛掇太子殿下懲罰我!”

門被猛然推開,屋裡層層疊雪的輕紗被吹得打卷兒,人人都瞧見臥榻上酣睡著一個美人,眉目似畫,烏發蟬鬢。

她沉沉睡著,耳彆白花身著白衣,一身素白,純潔得像是守喪。

她眉心緊蹙著,輕咬著一點朱唇,眼角一道早已乾涸的淚痕,仿佛西子捧心一般惹人憐憫。

良娣看清她的臉,忍不住往後趔趄了兩步,倒抽了一口涼氣,正巧一股風雪魚貫入肺腑,引得一陣咳嗽:“你看看,那榻上躺的,是不是……她!?”

那榻上躺的,是當今太子還做六王爺時的元妻、曾經光耀了整個隴西李氏門楣的嫡長女,李吉光。

太子素日的政敵,都或多或少聽聞過這位藏在深院之中運籌帷幄的王妃。他們畏懼她,恐懼她,又慶幸她隻是個女人。

否則隻怕她那雙羸弱的纖纖玉手,翻雲覆雨間便能將他們殺得一潰千裡。

李良娣雙肩發抖:“你竟然還活著……”

李吉光,是世家嫡女,是太子正妃,亦是她李稚生平最怕最恨的堂姐。

臥榻上的美人被這一股動靜驚醒了,她原本輕闔的雙眼倏地睜開,像一片落葉驚擾了一池春水一般,蕩開一層漣漪。她往日微酡的嬌顏如今蒼如覆雪,那雙如墨玉一般的雙眸也覆了一層極冷的霧靄。

“是她又如何,她是罪臣之女……”李稚的聲音裡掩飾不住無措,“太子殿下一定是被她的妖言蠱惑了,來人,將她給我拿下,打入天牢!”

聞訊趕來的東宮巡守親兵麵麵相覷,即便李稚氣的跳腳,亦無人敢擅動。

“靈芝妹妹,”李吉光緩緩地開口,“好久不見。”

李稚縮在寬袍中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想不通,為何在數月之前遭遇了全家處斬、誅夷親族的李吉光,此刻還能活生生地住在東宮裡,分走她的恩寵?

“殺了她,殺了她!”李稚發著抖,指著李吉光,“立刻給我拖下去,夷九族,杖殺!”

“我們的九族都被殺光了,”吉光幽幽地站起來,像一副會喘氣的枯骨:“靈芝妹妹,你最清楚。除了你父親這一脈以外,他們全都死在了亂葬崗。”

“你怨不得彆人,李吉光。”李稚的眼圈透著恨意,“若不是你奪去了我的一切,我為何要害你?李氏一脈都是因為你才斷絕的,是你風頭太盛,是你害了他們!”

吉光垂下頭,一隻手捂著半張臉,掌心染上了一絲涼意。

是啊,她是知道的。李稚心屬奕王許多年,若當初她這個做姐姐的允了其他人的提親,那麼李家送到奕王府的嫡女,就該是李稚。

“你想要奕王妃的位子,我讓給你便是,”李吉光疲憊地開口,“想要我的命,你拿去就是。他們也是你的骨肉親人,你為何要害他們?”

“我的骨肉親人?”李稚咬著唇,“我母親死的時候是被一卷草席包著抬出府的,我父親不受重視,仕途受阻,鬱鬱而終!這些你們看到過嗎?你們東府的人,一向都隻當一切沒發生過,全作睜眼瞎罷了……”

門外忽而響起急促而又穩健的腳步聲,身披挼藍鶴氅及青玉冠的身影披著夜色與風雪而來。

李稚還未來得及回頭,便直直跌入一個人暖意的懷中,仰頭看去,聲音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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