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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在偏院救下細娘之日起,吉光便回了王雋和,將細娘從下等奴婢裡抬成了二等丫頭,放到身邊做貼身侍女。
“原本想給你取個新名字的,可是思來想去,你大約也習慣了,臨時改了倒是會讓你不習慣了。”
細娘低頭不安地扯了扯身上新做的衣服:“奴婢命如草芥,不值得小姐對奴婢好。”
吉光將她的手拉起來,“瞧你這樣瘦……我記得你有功夫在身,為何不反抗?”
“大哥娶媳婦不易,細娘就自己一個,無礙。”細娘垂下頭來,“從今以後婢子就是小姐身邊的人,小姐說什麼,細娘做什麼。”
吉光拍了拍她的手:“我隻盼著你把身子養好,再吃胖些,等明年開春,我們一道去杏林摘花。”
細娘頭一次敢抬起頭來看著主子。
卷著千裡雪絮的北風吹得窗欞吱吱作響,這是細娘十八年來過的第一個不用挨凍挨餓的寒冬,屋裡的炭火氤氳的熱氣勾得她眼尾泛紅。
“你們主仆兩個躲起來說什麼悄悄話呢?”溪雲笑著打起簾子進來,一邊哈著手一邊道:“方才太太院子裡的瓔珞姐姐來借走了印信,說太太放在小姐名下的鋪子要收利錢了,得托人存進錢莊裡。”
“等事兒忙完了,記得把印信拿回來。”吉光抬頭,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她的手,注意到溪雲的指腹上染著一層淡淡的墨痕。
溪雲不察,卻笑道:“瞧你們兩個,怎麼我一進來就不說了?也罷,我找朝雲玩雪去,不妨礙你們繼續說話了。”
說罷,溪雲便走了。
吉光低頭剝了個橘子,卻見細娘隔著窗遠遠凝望著溪雲,這才想到細娘來了院中以後是安置在溪雲屋裡,所以一向她們兩個近些,於是便笑道:“溪雲待你好麼?”
細娘點了點頭:“溪雲妹妹年歲雖小,懂得比我多。即便回了房中也會看書,偶爾還會給奴婢講一兩句——”說罷,她遲疑著頓了頓,抬頭看了吉光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吉光察覺到她的異樣,輕聲問:“有事彆藏在心裡。”
“溪雲……常在半夜出門,一走就是一個多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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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府海棠,西府梅花,兩府各有一絕。
吉光一路賞著西府的梅花,沒留神便走到了二府的後花園,迎麵碰上兩個意想不到的麵孔,定睛一看,正是李稚和她將來的準嫂子秦箬素。
李稚竟主動走上來,喊了句大姐姐。
吉光倒也懶得在這個時候發作,隻輕飄飄地應了一聲,正打算回府。
誰知她剛一轉身,便聽見秦箬素冷嘲熱諷道:“靈芝,你可真是太柔善可欺了。人家都踩到你頭上了,你還忍著她做什麼?”
李稚訕笑:“都是一家人,等秦姐姐來年過門,大姐姐也要喚一聲嫂嫂的……”
“喲,靈芝啊,我秦箬素眼裡可隻認你一個小姑子,憑她是誰,我不認。”秦箬素矯首昂視,“這樣不貞的女子,若生在我們汝南秦氏一族,那可是要被沉塘的!哼,她也配與我來往?”
“難怪我聽聞汝南秦氏沒落百年,原來是沒有女子願意嫁入秦氏,所以子嗣凋零……”吉光失笑,“可惜榕哥哥如此人物,竟然要配一個野蠻人。”
秦箬素瞪圓了眼睛,“你說誰是野蠻人?!我可不像你,竟然去流天澈地那種地方……”
“貞潔隻規訓女子而非男子,這不是蠻夷是什麼?”吉光斜睨著她,“素問秦大小姐飽讀詩書,應當不會如此無知吧?”
秦箬素臉色漲紅,明顯被戳到了痛處。
秦家三代尚武,一心想攀一門書香世家的親事,也好不讓人暗地裡罵為莽夫。
於是,秦箬素從小便十分努力地學習大家閨秀的做派,可畢竟秦家女眷所能教她的有限,跟隴西李氏這樣的百年簪纓沉澱出的底蘊自然無法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