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你盯著我做什麼?”魏遲納悶地問。
吉光莫名臉上燒起來,她彆過臉去,胡亂教他將香線置入香爐,說要虔誠,不能糊弄。
“你怎麼就知道我心不誠?”魏遲沒動,跪在蒲團上偏頭看她。
吉光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死乞白賴的人,於是瞥了一眼他手中簌簌落灰的香線,沒好氣道:“香線若是斷了,佛祖就不會保佑你了。下次出門時小心被車馬壓斷腿。”
“啊——”魏遲嚇了一大跳,忙將手中的香線送入香爐,虔誠地雙手合十,來回念叨了幾句話。
吉光豎起耳朵仔細聽,聽見他在念叨著求佛祖保住雙腿之類的話。
她沒忍住輕笑一聲,魏遲茫然地轉過頭來,片刻後反應過來,立馬跳起來道:“我就知道你是誆我的……”
“如此離譜的話你也能信。”
吉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歎道,“沒想到都這個時辰了。”
“這還不到傍晚,你就要回去了?”魏遲抱胸擰眉道,“這灝京城的規矩也忒多了,還專逮著女人立規矩。若我將來有一天能治理一州之地,定然要叫城中燈火長明,全城百姓不拘男女老少,皆可遊賞獅蠻社火,鼓樂笙簫,通宵達旦!”
吉光微微一笑:“等你當上丞相,把這宵禁的規矩廢黜便是。”
“丞相我可當不上。”魏遲哼了一聲,“若非戍守灝京的衛兵無能,為何不允女子夜遊灝京?”
聽著這些話,吉光不由地有些恍然,她忍不住開口問道:“魏長淵,你方才許了什麼願望?”
“我……”魏遲忽然紅了臉,低頭胡亂玩著腰帶上係的穗子道:“願望若是說與人聽,那就不靈了。”
吉光並未注意到他的異樣,心中忽然有些遺憾。遺憾自己未能親眼看見魏遲治下的灝京城,是不是真如他所說,女子可以放心膽大地走著夜路,百姓們自可以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這滿目瘡痍的天下能有休養生息的那一天。
“萬一呢。”吉光一哂,“瞎貓碰上死耗子,說不定你就當上丞相了。”
*
回了太尉府時,吉光見府上燈火長明,四處穿梭著手提羊角燈的下人們。
吉光想著如今正是飯點,於是直接去了正堂裡,卻見桌上隻溫著滿滿一桌家宴,人卻全不見了蹤影,隻王雋和聞聲自後堂走了出來。
“母親,怎麼沒用膳?”
“我哪裡吃得下。”王雋和歎了口氣,“西府出了那樣的醜事,還不知蓋不蓋得住。你那糊塗嬸娘一下子便病倒了,這會兒你父親去請聖上諭旨撥調太醫了。”
“嬸娘病了?”
吉光記得,前世趙方晴在病榻上纏綿了兩個多月,就在快要康複的時候,被西府的管家婆子們告到王雋和麵前,指責她貪贓納賄、陷殺奴婢。這也使得趙方晴情急之下意外墜入冰湖,使得病情急速惡化,頃刻間撒手人寰。
從這以後,李稚便暗暗恨上了東府的人。西府後宅隻剩一位擁有嗣子的平夫人一家獨大,西府的權力和承嗣之名也漸漸倒向李榕。
如今想來,就算吉光容不下李稚和趙方晴,也絕不能再次讓平夫人和李榕鑽了空子。
用過膳,吉光跟著王雋和傳了轎來到二府,才剛進門便聽見李孝寧的怒罵聲——
“我李家也算是詩禮世家,怎麼就生了你……你這麼一個……不講禮義廉恥的姑娘家!”李孝寧氣得一口氣險些沒上來,扶著腰劇烈地咳嗽著。
吉光扶著王雋和下轎,見李稚挺直了後脊跪在青石磚地上,倔強地昂著頭,像是並不認為自己犯了錯一般。
李孝寧到底是疼惜這個女兒,即便發妻已經被氣得病倒在床上,他還是不忍心動家法責罰李稚,隻是坐在下人搬來的太師椅上唉聲歎氣。
平娘弓著腰,小心翼翼地在旁邊勸和著:“老爺息怒,靈芝到底是個女兒家,您如此讓她跪著,她身子怎麼受得了?這要是跪出個好歹,夫人醒了該有多傷心……”
李榕亦長身而立,緩帶輕裘而進,語氣如和煦春風一般勸解李孝寧:“父親,妹妹行事如此不顧周全,全是我做兄長無法以身踐行的緣故。懇請父親顧念舐犢之情,從輕處罰吧……”
這一左一右兩個馬屁精哄得李孝寧心裡愈發舒坦起來,他將肥胖的下巴抬了抬,撫須若有所思,卻忽然用餘光瞧見吉光和王雋和的身影,便立刻一拍椅子,吹胡子瞪眼道:“我李氏家法在上,不容踐踏!你們都彆替她求情,讓她這樣跪著!”
吉光扯了扯嘴角,不緊不慢地過去,福了福身:“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