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心裡在滴咕，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很奇怪。
她在邊上思想開小差，被黑蟒蝕主纏繞身體，激發心中各種罪孽記憶和情感的陌客，則陷入深沉的悔恨與痛苦中。
但他沒有絕望。
“你說得對，我曾經罪孽深重，但蝕主，今日的我已經和過去不一樣，我要重新做人，我要救贖我自己！”陌客輕聲道。
“不，你和過去沒有任何不同，救贖從來都隻是謊言。
看看現在的世界，在救世主降臨人間的數千年後，依舊醃臢汙穢，充滿痛苦與死亡。
我用大洪水都洗不淨人間之罪，救世主用自己的犧牲也換不回人性之初榮，因為邪惡永恒！
而你就是人間最大之惡，作為原罪三體，你拿什麼救贖自己？”
蝕主一邊大聲譏嘲，一邊將自己的原罪之力注入陌客體內。
類似天蝕水晶讓凡人墮落成天蝕。
此時蝕主要用自己的本源腐化陌客，效果比天蝕水晶強大千百倍，陌客銀色的眼睛、白色的皮膚，都爬滿蛛網狀的灰黑色罪孽。
哈莉依舊沒有動，半超脫的靈覺讓她透過表象看到本質。
陌客的靈魂本質甚至比剛才更加光輝燦爛。
“你說的沒錯，大洪水清洗不了人間之罪，救世主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依舊沒能感化世人。
但光明和善良同樣堅韌不可摧，哪怕罪惡如你，也沒能毀滅人間的善良，哪怕至高無上如上帝，也不能迫使哈莉改變對我的友誼、對我的關切。
還有什麼罪惡能比你更大，有什麼力量比上帝更強？
邪惡永恒，光明亦然。
隻要選擇光明，擁抱光明，任何人都能得到救贖。
我能，你也可以。”
陌客越說越激動，人越激動，雙眼越明亮，眼中閃爍銀藍色的光輝。
最終無數光輝凝聚在一起，化為一滴清澈透明的淺藍色淚水。
“滴答！”
淚水從他臉頰滑落，落在纏繞他身體的蝕主身上，立即化為漫天火焰。
“轟！”
蝕主身上像是被淋了一桶汽油，瞬間被藍色火海覆蓋。
“啊啊啊，這是什麼火？痛啊，我的靈魂要燒焦了，好痛！”蝕主在烈焰中慘嚎，黑蟒身體快速消融。
像是被點燃的棉花糖。
“救贖真的存在，這就是我的救贖之心。”陌客澹澹道。
幾個呼吸的時間，藍色火焰就燒儘蝕主身上的黑煙，最終“噗通”一聲，渾身赤果果的少年克裡斯跌落在地。
“蝕主這就掛了？克裡斯被救回來了......”哈莉呆了呆，然後叫道：“哎呀，猶大的眼淚，那是猶大的救贖之淚啊，怎麼一下子就沒了？！”
這時她才想起陌客剛才流下的眼淚，不由扼腕歎息，滿臉懊悔。
陌客看了她一眼，幾步走到克裡斯邊上，伸手將他攙扶起來，問道：“克裡斯，感覺如何？”
“渾身像被汽車碾過一遍，接著又放在燒烤架上烤了半天，很難受。”克裡斯呻吟著道。
“你之前被蝕主附身，身體剛經曆過一場大戰，所以會感到難受。不過我已經將蝕主從你成體內驅逐，它再也傷不到你——”
“小心！”哈莉忽然一聲大喝，防禦金膜瞬間打開，形成一個泡泡，將克裡斯緊緊裹住。
“哈莉，你乾什麼——”
陌客驚愕回頭，就見先前恢複人類之身的克裡斯，皮膚上再次生出白色的鱗甲。
轉瞬之間，他的身體已經被白蛇鱗甲覆蓋，重新變成蝕主。
“怎麼會這樣？我剛才明明將你從克裡斯身上根除，一點不留。”陌客難以置信道。
蝕主沒理睬他，人類之軀掙紮幾下，沒有掙脫泡泡，就再次化為“心魔黑蟒”形態。
“你的確驅逐了克裡斯身上的天蝕之力，但克裡斯心裡還有負麵情感，懊悔、痛苦、憎恨、憤怒......它們催生了新的蝕主。”哈莉無奈搖頭，“我們之前高估了克裡斯的心靈境界，他雖善良真誠，卻依舊隻是普通少年，會有凡人的情緒。”
“不，蝕主降臨這麼多天，克裡斯一直沒受到影響，他絕非普通少年。”陌客激動道。
克裡斯肯定不普通，可蝕主又豈是凡俗之輩？
哈莉看著在金膜泡泡裡再次變成一團黑煙，並快速消失的蝕主，喊道：“你再流一滴淚，這次我們有所提防，至少不會讓它奪走克裡斯。”
陌客揉了揉眼睛，尷尬道：“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淚流，不知道怎麼流。而且重點不是眼淚，是淚中的救贖情感。”
幾句話的功夫，化為原罪黑煙的蝕主已經徹底消失。
哈莉的空間防禦專長能凝固空間，阻止敵人開啟空間傳送。
奈何蝕主壓根不是以空間傳送的方式離開的。
它是人性之暗的集合體，可以在人心中誕生，也能順著人心遊走。
無形無質，來去無蹤，唯心所現，唯識所變。
“唉，剛才那滴淚直接燃燒殆儘，太浪費了，若讓我融入上帝大棒，必定效果更佳，還能重複使用。”
哈莉再次想起消失的淚珠，肉痛得想穿越時間回到過去。
“蝕主並沒徹底離開，它還在地球上。”陌客道。
“嗯，他還有一半本源在大都會，這會兒八成已經合為一體。”
哈莉排除心中雜念，打開空間門，帶著陌客瞬移回到大都會。
剛來到正義大廳，天空之上便傳來一聲慘叫。
是潘多拉！
她的雙槍已經不知所蹤，這會兒就靠雙拳與白蛇戰甲的蝕主戰鬥，渣康等人在下方觀看。
大概之前潘朵拉處於優勢，他們隻是圍觀，並沒上前幫忙。
哈莉抬頭時，就見潘朵拉貼著蝕主後背，雙手扣住蝕主眼眶，大拇指使勁往眼眶裡摁。
蝕主似乎不擅長近身格鬥，從招式上看明顯處於下風。
但它不是單純的武者。
此時它的脊椎骨突然彈出七八根鋒利似劍的骨刺，直接貫穿緊貼自己的潘朵拉的身體。
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急促且短暫的慘叫，潘朵拉便沒有了生息，如同一根木樁子從天上直挺挺掉下來。
“你不是說蝕主隻是個大號的原罪魔，你已經感受到天命在胸中沸騰嗎？”哈莉隨手將她的屍體接住，一臉無語地說道：“這才五分鐘不到，就嗝屁了？”
長島穀溪鎮之事說來話長，期間遇到的變故也頗多，但整個過程就幾句話，幾次心理活動，並沒耽擱多少時間。
“潘朵拉已經死了，你還說風涼話？”渣康道。
“潘朵拉若能死透，她早幾千年就屍骨成灰了。”哈莉澹澹道。
在永恒之堡的原罪三體大審判中，潘朵拉受到的“懲罰”就是永遠不會死亡、不會衰老，一直五感敏銳，始終維持豐富敏感的情感。
換成普通人，這是享受、是福報。
但潘朵拉一直為打開魔盒而自責懊悔，永生反而成為痛苦。
而這種懲罰來自上帝，區區蝕主怎麼可能打破？
輕輕將潘朵拉“屍體”放在正義大廳的台階上，哈莉縱身一躍，跳上天空，七音真言如同七枚炮彈，結結實實轟在蝕主身上。
“魔女哈莉，你等著，今天隻是開始，接下來我要讓你們雞犬不寧，夜不能寐！”
克裡斯的家人已經被收走，蝕主無可奈何、無所作為，隻能恨恨瞪了她一眼，化為黑煙迅速消散。
哈莉也和今天上午一樣，並沒放它輕鬆離開，一直追殺到靈薄獄底層。
......
十分鐘後，正義大廳。
潘多拉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肥厚的嘴唇也微微張開，臉上保持吃驚與痛苦混合的表情。
她額頭、喉嚨、胸口、小腹、大腿，皆被骨刺戳出個窟窿，看著甚是駭人。
尤其是她右額頭，多了個黃瓜粗的窟窿，可以看到裡麵的“果凍”，很慘。
不過，蝕主骨刺上有侵蝕力極強的原罪魔力，導致傷口附近爬滿烏黑色的紋路，像是中了毒，整體呈現結痂狀態，並沒鮮血流出。
“她還沒醒？”哈莉隨意問道。
“潘朵拉似乎真的死了，失去體溫與脈搏，眼睛也暗澹無光，沒了活人的光彩。”紮坦娜擔憂道。
“靈魂呢？”哈莉放出心靈之力，仔細感知潘朵拉的精神波動。
毫無波動。
“難道真死了？可她是原罪三體，還有天命沒完成，怎麼可能會死？”哈莉驚疑道。
潘朵拉有沒有清除黑暗氣息、徹底消滅蝕主的天命，她不確定。
但她知道在閃點事件中，潘朵拉曾化身神秘女人引導巴裡艾倫融合三條時間線。
那個神秘女人顯然是“未來態”的巔峰潘朵拉。
現在潘朵拉肯定沒達到巔峰。
“陌客，你怎麼看？”她轉頭問道。
“我並不清楚，或許，你去問天之聲？”陌客遲疑道。
哈莉沒好氣道：“咱倆之前乾了什麼，你這麼快就忘了？
我倒是願意立馬失憶，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得了便宜還賣乖。
可她心眼兒小，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這事兒？這種時候去找天之聲，不是自己找沒臉嗎？”
陌客不說話了。
“哈莉，潘朵拉是否犧牲還不一定，但蝕主一定會再次入侵地球。”百特曼沉聲道。
哈莉點點頭，“我們去會議室商量接下來的安排。”
......
片刻後，正義聯盟和黑暗正義聯盟的英雄齊聚一堂。
“這麼說，喚醒克裡斯，讓他用自己意誌掙脫蝕主占據的計劃，徹底泡湯了？”聽哈莉講完“和諧版穀溪鎮故事”，百特曼道。
哈莉搖頭道：“也不能說徹底泡湯，至少我們可以確定，克裡斯的確在掙紮反抗，我們也能將蝕主從克裡斯身上驅逐出去。”
渣康眼中閃過狠絕之色，低聲道：“如果趁蝕主從克裡斯身上分離，徹底殺死人類克裡斯，豈不是斷絕了蝕主繼續拿他當宿主的可能？”
哈莉在心裡為他鼓掌。
她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關鍵他還有膽子當著眾英雄的麵說出來。
反正她是不會自討沒趣的。
“不行！”陌客神情嚴肅，語氣堅定道：“我們的目的是救人，決不能傷害克裡斯！”
一眾正聯英雄紛紛點頭，“我們連惡棍都不會殺，更不可能傷害一位無辜的好人。”
渣康澹澹道：“今天上午蝕主初次降臨，人類死亡千餘人，外星老死亡一百來人，傷者無數。
晚上蝕主再次降臨，即便哈莉及時摧毀原罪惡魔，也有數千人死亡，傷者無數。
一天幾千，十天幾萬，100天幾十萬......隻要蝕主有克裡斯的肉身，這種狀態會一直持續下去，你們熬得住，地球也會在恐懼、怨恨與絕望中化為人間煉獄。”
眾英雄滿臉憂愁，卻依舊咬牙道：“不能殺人，這是底線，我們繼續想其它方法。”
陌客道：“我們也不是一無所獲，哈莉救下了克裡斯的父母和妹妹。
我相信愛的力量是無限的，父母之愛一定能徹底喚醒克裡斯。”
話說得很漂亮，卻沒人覺得靠譜。
百特曼看向哈莉，問道：“能不能把地球人轉移到你的胃袋維度？”
哈莉皺眉道：“我早有這種想法，但每次產生這個念頭，靈覺中便傳來一股危機感。”
渣康眸光一閃，道：“蝕主存在於人心，胃袋維度很可能攔不住它。若蝕主在狹小的‘諾亞方舟’上發作，死傷比現在要慘重百倍。”
百特曼又道：“如果哈莉一直保持‘七音真言’狀態，能不能讓蝕主無法靠近，無法在胃袋維度維持戰力？”
這次渣康也不確定了。
他和很其他人一樣，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哈莉。
哈莉思索片刻，輕輕點頭，“可以試試。”
“砰！”會議室的房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熟悉的聲音先一步傳入眾人耳中，“不用那麼麻煩，我已經覺醒自己的天命。”
茄紅色的兜帽長風衣，淺紫色的長發，臉上六道對稱的紅色閃電符文，赫然是之前已經死亡的潘朵拉。
“潘朵拉你竟然真的複活了？”眾英雄又驚又喜。
哈莉神色平靜，“我早說了，她想死也死不掉。”
潘朵拉眼神複雜地看著她道：“你說得對，我此生最大的救贖就是徹底長眠於地下。一萬年...我活得太累、太痛苦。”
奧利弗勸道：“你活得方法不對，多找幾個朋友，多做些快樂的事，努力去享受豐富多彩的生活而非熬日子，永生就不再是痛苦。“
反正他在武神王紀元活了六萬年，不僅沒活夠，反而越活越滋潤，越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謝謝你的建議，不過現在......”潘朵拉環顧眾人一圈，道：“在死亡的過程中，我終於覺醒自己的天命，現在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解決宿主。
接下來你們可以放下擔憂，靜等蝕主第三次進入物質界。”
“你上次也說感受到天命在胸中沸騰。”哈莉道。
“上次我也沒說錯，我的確能傷害到宿主。這次我更有把握，因為我見到了主。”潘朵拉滿臉崇敬，語氣虔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