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在他們的監察對象家中轉了一圈,表示沒什麼值得在意的。
“我們或許應該去阿卡姆轉一圈。”他躍躍欲試地提議道,“既然是小醜把我們弄進來的,也許他也知道怎麼出去。”
他的想法其實有一定道理。但摩西心知肚明,小醜現在根本不在阿卡姆,如果他不故意留下線索,其他罪犯很難知曉他的目的。再加上他很清楚迪克根本就不是想抓住小醜——這不是真實的世界,任由小醜在外麵浪也不會有無辜者受傷,既然如此,讓他半點關注都得不到不是更好?
“你有沒有想過。”到了這種地步,也無所謂開不開口了,蝙蝠俠慢條斯理地說道,“既然小醜讓我們……咳咳,主要是我,來這裡和他見麵,會有什麼目的。”
這句話的主語是真實世界的小醜。
他費儘周折綁架了哈維·丹特,卻不在哥譚搞事,千裡迢迢跑到了神盾局引導著蝙蝠俠踩進陷阱,若是毫無收獲豈不可笑?
小醜從不娛樂他人,他隻娛樂自己。於是摩西推斷,不管joker想要達成什麼目的,關鍵點都在另一個世界的小醜身上。
“我不知道。”夜翼憂心忡忡,“我懷疑他想讓你死於肺炎。”
“……”
摩西放棄了,他覺得迪克才是高燒的那個。
小醜還不知道在哪,貓女倒是自己找上門了。
“天呐。”貓女一直常駐哥譚,因此她成為了外來戶中除蝙蝠俠以外唯一有實體的。高挑的女人邁著貓步走到摩西身邊,臉上帶著詭異的愛憐表情,“最近怎麼回事?我每次見到你,你都比上次更狼狽,簡直像是我前段時間收養的一隻黑貓。那小家夥每天都和哥譚的野狗打的有來有回,受傷之後還不讓人碰。”
她能看見迪克,迪克也能看見她。
夜翼猛地清嗓子,用手指指喉嚨,示意貓女適可而止。
貓女睨了他一眼,那意思大約是:他還不是被你氣的?
蝙蝠俠沒心情在乎他們之間的眉眼官司,冷淡地問:“你,咳咳,發現什麼了?”
大概是因為想到了貓貓,貓女心情很好。“我體諒你在病中的態度,但我明明是來幫忙的。”她整理了下眼罩,用感慨般的語氣說,“你猜我打聽到了什麼?我們在這座哥譚裡還挺有名氣,不少人都覺得我們是一對。”
“……”頭疼,喉嚨間的癢意中逐漸混雜進一股腥甜的味道,順著喉管衝到大腦神經,摩西克製住揉太陽穴的動作,“說重點。”
“重點就是大家說,以前我們還會經常玩些你從來不願意承認的小把戲。但在——”她猶豫了下,嘗試觀察蝙蝠俠的表情,卻什麼都沒看出來,隻好繼續說,“在這裡的羅賓被小醜殺死之後,蝙蝠俠就越來越孤僻和冷酷,而後傳聞逐漸變成我和你分手了。”
年輕人飛速地皺了下眉,又在旁人注意到之前舒展開來,迪克說:“所以傳說中是你甩了他還是他甩了你?”
貓女:“當然是我甩了他。”
蝙蝠俠理解他們在儘量嘗試著把件印象中沒有發生過、卻顯然不怎麼愉快的事情講得波瀾不驚。
但又或者蒼白的玩笑隻讓一出悲劇顯得更加荒唐。
這個世界的阿爾弗雷德已經很久不說話了,或許在他眼中,這場對話本身就毫無邏輯。摩西有點想笑,為他們這份不必要的體諒,笑聲還沒出口就變成一連串咳嗽。管家永遠是對的,他彎下腰拚命忍耐時心想,哪怕是蝙蝠俠,感冒發燒時也該多喝熱水,否則全哥譚都得知道你得了肺炎。
“貓女。”在好不容易收住聲音之後,他直起腰和貓女瑩瑩的黑色眼睛對視,“看在你和紅頭罩關係不錯的份上,再幫我個忙。”
在他們站立的房簷下,幾個孩子捧著聖誕花圈,於五彩繽紛的小彩燈照耀下歡呼著跑遠,晶瑩的雪地上回蕩著他們嘎吱嘎吱的腳步聲。
這一刻貓女——賽琳娜,不知道自己被什麼打動了。
她本來對那些三教九流之人口中的謠言一笑了之。表現得再怎麼曖昧,也隻是隨手逗弄蝙蝠俠的幌子,這是她在數個夜晚裡用以發泄被緊追不舍的怨氣的小娛樂。但剛才有那麼一刹那,貓女腦海中閃過的念頭是,或許在哪個平行世界她和蝙蝠俠的關係真的很不錯。沒這麼若即若離,也沒這麼生硬客氣。
平行世界的蝙蝠俠年紀漸長,因為同伴的離去而與這裡的貓女漸行漸遠,他們有過輕鬆愉快的過去,不知是否還會有充滿希望的將來。
那她認識的蝙蝠俠呢?有時他看上去還年輕,有時心態卻像個閱儘千帆又行將就木的老人,他們明明相識得並不晚,卻好像錯過了很多似的。
貓喜歡秘密。
蝙蝠俠就是秘密本身。
“我答應你。”賽琳娜輕柔地說,“我會把他完好無損地帶到你身邊來。”
她甩開鞭子,掛上落雪的樹梢,輕靈地消失在剩下兩人的視線之中。
“怎麼回事。”迪克目送她走遠,這才回頭說,“我追姑娘的時候從來沒這個順當過。你還沒開口,她就幾乎要愛上你了。”
“她喜歡的是謎題,不是我。”
“貓女也沒去追著謎語人跑。布魯斯·韋恩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愛,蝙蝠俠為什麼不行?”
摩西快被他氣樂了。這是一回事嗎?
“你也去找紅頭罩。”他在咳嗽的間隙加快語速,“聖誕鐘聲響起之後我們在這附近見麵。”
迪克的離開像是帶走了他周圍的最後一分熱氣。摩西頭一次用鉤爪掛住滴水獸時手指沒抓穩房梁,腳步不穩地從高空中跌了下來。他重重摔在了背陰麵的泥水之中,麻木的疼痛從脊椎向上蔓延,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他還有心情分析,排除掉高燒的影響,這點傷也就和小孩子走路不穩摔傷膝蓋差不多。
地麵的陰冷中和了他身上的熱意,男人躺在地上暫時不想爬起來。
管家的聲音傳來:“老爺。”他的語氣也像在安撫個孩子似的,還帶著點鼻音,“迪克少爺說得對,您應該對貓女和自己都寬容點。”
摩西後知後覺地問他:“你聽見夜翼的聲音了?”
“我不能,先生。但我想象得出來他會說些什麼。”
管家的話沒能說完,石磚路的儘頭忽地響起踢踏舞似的腳步聲。
摩西心中猛地一跳,站起身的同時下意識把通訊頻道關掉了。
半秒鐘後,他身邊的蝙蝠車燃起火光,像平安夜裡一叢過於昂貴的篝火。蝙蝠鬥篷倏地張開擋住衝擊,卻無法阻止其主人被推開數米遠,再次和牆壁來個密切接觸。
某種明悟出現在摩西心頭:這就是他要等待的那個‘機會’。小醜的出現將是這個虛擬世界的轉折,隻要事情合理的發展下去,他就能搞清楚真實世界的joker想要了解的事情,以及——那扇門在什麼地方。
也因此,他明明還能夠站起身,卻順應著身體的疲憊和疼痛伏在地方沒有動。小醜走了過來,拽起他的鬥篷,哼著歌拖麻袋似的向前走去。
“貓女闖進了警局的檔案室。”半晌,小醜突然打破了寂靜,嘴角詭異地翹起,“你知道這件事嗎,蝙蝠?”
身後的影子沒回答他,隻有摩擦過雪地時的沙沙聲響。
“哼,嘻嘻哈哈哈,我猜你不知道,她翻遍了大半個檔案室,卻隻是拽走了雙麵人那份。你還記得他嗎?在你那惡心巴拉到處是血和火的記憶裡麵,給沒給自己曾經的老朋友留下點生存空間?”他誇張地扭著頭環視一圈,“沒有人能聽見我講話,真可惜,那我說雙麵人是哈維·丹特還有什麼意義?”
月光終於穿透雲層落下來,樹梢的枯枝影影綽綽,摩西覺得自己感冒在加重——他視線模糊,竟然覺得在那之間看到一抹深紅。
再一望過去時,隻有黃色的枯葉被風吹得顫動,瑟縮地蜷在枝頭。
我不會是真的出現了幻覺?他努力維持清醒,等將雙麵人這個一聽就不太正常的名字和‘哈維·丹特’聯係起來時,小醜已經自娛自樂地繼續下去了。
“我還記得你當初給雙麵人頂罪時的盛況。”他咯咯地仰頭笑道,“‘節日殺手’,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印象嗎?那個自詡正義到處屠殺黑幫的劊子手,到最後你和戈登也沒下定決心將他和可憐的丹特檢察官聯係起來。誰讓你和他是朋友呢?誰讓你們是哥譚的鐵三角呢?哈哈哈哈哈,但是災難就像我臉上的笑一樣永不缺席!丹特在法庭上被潑了一臉硫酸,變成雙麵——雙麵,對稱,這稱呼可真有趣。但小醜還是比他更完美,怎麼說,小蝙蝠?你覺得我的臉是不是要比他英俊多了?這都拜你所賜,我永遠記著這個。”
周圍的房子越來越少,景色越來越荒涼,他們像是在走向深淵。
“然後他們就把罪名推給了你。”小醜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近乎耳語,“丹特還是哥譚市的‘黃金小子’,為正義犧牲的英雄,你呢?蝙蝠俠?啊……時間過得太快了,轉眼間你都快要變老了,還記得自己當初滿懷希望時是怎麼想的嗎?什麼將你變成現在這樣,哥譚,還是你自己?”
他在試圖激起我的憤怒或是怨恨。摩西冷靜地想。但是對小醜來說很不幸,聽他對話的蝙蝠俠根本沒這段記憶。
“我想不通貓女為什麼要偷哈維·丹特的檔案,難道她發現了什麼小醜不知道的事情?算了,這也不重要,你看,貓女扔下了你,我也沒帶著哈莉,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來聊聊天吧蝙蝠,你非得讓我演獨角戲?我本來不想開口,可是連小醜都不講話的話,難道要全世界都跟著沉默嗎?”
他用力一拽,將蝙蝠俠連人帶鬥篷扔到了麵前的雪堆裡。
渾圓的月亮再次探出頭來,清冷的光輝平等地照耀著蝙蝠俠與他的對手。周圍石碑林立,荒草叢生——這是片墳墓。
“我討厭你這副表情,好像什麼都不在意,但我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小醜蹲在摩西身前不遠的位置,打量著靠坐在墓碑上的男人,“既然如此,我來講點可以讓人開懷大笑的事情。平安夜嘛,讓我想想……唔,傑森·托德怎麼樣?這是個好名字。哈哈哈哈哈!總能激起你的談興了吧蝙蝠?”
躲在十幾米外——主要是為了避開蝙蝠俠視線的紅頭罩差點從樹上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