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戚連珩到朝雲院的時候, 程月鸞正在問賈媽媽關於三老爺戚遠信同窗的事情。
紅河鎮一切刑案,由當地知縣處理,戚遠信有一同窗, 是紅河鎮所在小縣的縣丞, 鴻鵠在紅河鎮附近馬莊犯案,必經縣丞之手,中間曲折, 縣丞多半也清楚。
其實並不是程月鸞主動問的賈媽媽,而是程月鸞與樂鶯提及此事, 叫賈媽媽聽了牆角,她自己樂顛顛跑進來牽線。
程月鸞也樂得聽賈媽媽詳說, 也免了她四處著人打聽的麻煩。
賈媽媽說:“三老爺雖然最是嚴肅端正之人,但畢竟是一家人,太太若是開口, 他必然要幫忙的,或者太太不願意說,我去替太太開口,亦或者叫老夫人……”
“不必了。”程月鸞溫聲打斷,說:“隻是小事一樁, 就不必勞動老夫人。此事還不急, 三叔正忙於京城商會聯合舉辦的賽馬省事,等他閒下來了,我再去打擾。”
賈媽媽點點頭,笑說:“太太說的是, 這時候去找三老爺,他未必分得出手來幫忙。”
程月鸞眉目平靜,問道:“賈媽媽, 宏康現在怎麼樣了?”
賈媽媽一愣,連忙笑著說:“我家小子皮實,挨樂鶯姑娘幾個嘴巴子不妨事。孩子不懂事,是該長長記性,現在在前院跟著他老子在外麵跑活兒,吃了些苦頭,人穩重了些。”
“嗯。”程月鸞說:“那便好。”
賈媽媽心意已達,便自己挑簾子出去了。
樂鶯哼哼唧唧說:“現在才轉性兒,早乾什麼去了。”
程月鸞道:“各為其主罷了。好了,你叫人注意著三房的動靜,二姑娘的事肯定要鬨一陣子,最好彆殃及咱們,等這事兒過了,我才好去開口討人情。”
說來程月鸞也是膽子大的,竟敢把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往老鴇子的院子帶,依戚遠信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便是知道她一片好心,也未必認同。
替鴻鵠翻案的事,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幫忙。
戚連珩是在賈媽媽離開上房的時候進屋的。
賈媽媽覺得戚連珩來的實在是太及時了,她嘴上也不把門,一股腦將鴻鵠的事全說了。
戚連珩聽了倒沒什麼反應,小小知縣手裡的案子,有什麼難辦的。
但是,程月鸞寧找隔房長輩幫忙,也不肯找他開口……
他腦子裡想起戚玉蘭說起程月鸞的種種好處。
她便是這樣的人麼,一心一意對人好,卻不求回報,也不曾彰顯對旁人的恩德。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忽然酸酸漲漲,窗下的那個女子,於他而言是嬌小的,可又是堅韌的。
賈媽媽很快就看到了戚連珩手裡緊攥的玉佩,那可是戚連珩幼時貼身之物,從抓周之後,便一直戴在身上,是國公爺給的。
這枚玉佩明明贈給了程月柔,怎麼這會子又回到了戚連珩手裡?
賈媽媽心中一驚,程月柔這是打了什麼主意!
她剛想勸,戚連珩將玉佩丟給她,交代說:“祖父所贈,替我收起來吧。其餘事,我會妥善處理。”
戚連珩去了外書房,寫了一封信,蓋上他的章,交給平日裡幫他辦事的親信,使親信跑一趟紅河鎮,抄錄鴻鵠犯案卷宗,詳問中間曲折。
好事成雙,次日,許兆寧替戚連珩尋摸了一家合適的人選,青年秀才,家世清白,風評也不錯,唯家世稍低,但人有潛力,日後有人提點,自有機會扶搖直上。
戚連珩下了帖子,親自登程家的門。
程月柔自從與戚玉蘭在茶樓分手,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後來得知是程月鸞將人帶走,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生怕戚家上門興師問罪,她慶幸自己沒留下書信證據,早已打好了腹稿。
這日聽聞是戚連珩親自過來,還帶著厚禮,便猜測戚玉蘭還算機靈,壓根沒敢把與顧紹甄的事說出去……畢竟是沒出閣的姑娘,私會戲子,料定她也是不敢聲張的。
程月柔放下心,催著包氏去見戚連珩,她則躲在大廳後麵,從隔扇的小孔裡偷看戚連珩與包氏相談。
包氏著一身莊重的深綠色馬麵裙,接待戚連珩,厚禮擺在廳內桌上,包氏望過去,淺淺笑了。
此事到底是成了。
戚連珩卻遞上一張帖子,上麵詳述了秀才家世。
包氏一看臉色倏然巨變,黑著臉問:“世子這是什麼意思!”
戚連珩定定看著包氏,語氣強勁:“月柔蹉跎至今,無非是為嫁個好人家。為我妾侍,實非上上選。看在月柔曾對我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既程家遲遲找不到合適的女婿人選,我便替程二妹妹保媒,當做是我對她的報答。程家若有彆的要求,儘管提,我能做到的,定都會做到。日後兩不相欠,彼此相安。”
包氏拍案而起:“戚連珩!你把月柔這些年對你的情誼放在哪裡了?!她隻是想要你的報答嗎?!她自幼便以為與你指腹為婚,將你當做夫郎看待。十九年的情意,在你眼裡就像一樁生意一樣可以買賣,你可當真是薄情寡性!”
戚連珩微抬眸,淡聲說:“落水詳情,不必我細說,嶽母心中比我清楚。這情意裡麵,怎麼還要夾雜幾分算計?總之,我不會納她為妾。”
他起身告辭,沒給包氏回旋的餘地。
包氏怒砸杯子,看著戚連珩留下來的帖子……還真動了念頭。
事已至此,程月柔現在是進退兩難,隻能委屈低嫁。
可隔扇後麵,隱約傳來程月柔的哭聲,包氏扭頭過去,將帖子拋去九霄雲外。
包氏一麵恨程月柔行事魯莽愚蠢,盲目設計落水事情,可又心疼程月柔一腔真心錯付,萬般無奈之下,隻好哄著程月柔,連重話也不舍的說一句。
癡情奪命,她現在怕就怕程月柔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