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三十八年,金秋九月。
皇後由宮中禦醫診出有孕,隻是月份尚淺不宜操勞。
大明宮寢殿,林驚枝由裴硯抱在懷中,小臉煞白唇也失了血色。
比起當初懷初一時,她這一胎感覺更為艱難些,才短短十多日她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就連飲下去的湯水也不過片刻就能因惡心吐出來。
裴硯身上衣袖上都沾了汙漬,他也不嫌,透著薄繭的指腹從她帶著水漬的唇角擦過,深邃烏眸含著滿滿的心疼。
“都怪我。”他俯身吻了吻她,聲音透著自責。
林驚枝纖長濃密睫毛顫了顫,朝裴硯輕輕搖頭,她虛弱得厲害,嬌軟掌心輕輕撫在小腹上,眼底泛出溫柔。
“阿娘。”初一站在榻前,小心伸手扯住林驚枝的衣袖,“初一聽樓大人說,阿娘腹中有了妹妹。”
“初一想要妹妹,但初一不知道有妹妹是這樣辛苦的事。”
初一大大的眼眸裡滿是自責。
一大一小,幾乎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上,都是同樣的自責,林驚枝霎時被逗笑了。
她溫柔伸手,揉了揉初一毛茸茸的腦袋,又用臉頰碰了碰裴硯胸膛:“不要自責。”
大明宮安靜,宮婢內侍小心翼翼伺候。
孔媽媽煮了酸梅湯送來:“娘娘。”
“這是樓大人開的方子,樓大人叮囑可以加些烏梅下去一起放在藥爐裡燉,這樣湯藥好入口些。”
裴硯接過孔媽媽遞上前的湯藥,輕輕抿了一口,見溫度適合才小心遞到林驚枝唇邊:“味道尚可。”
“你嘗嘗如何,若依舊惡心不適,我讓樓倚山開新的方子。”
林驚枝小小抿了一口,眉心微蹙,不算好喝但因酸澀勉強壓下胸腹翻湧的惡心感。
一碗湯藥她隻喝了大半碗,就朝裴硯輕輕搖頭。
裴硯抱起她,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可有什麼想吃的?”
“我去禦膳房給你蒸些桂花糕來?”
他是燕北至高無上的帝王,卻能為她屈尊去禦膳房,那隻握慣了刀劍和禦筆的手,絲毫不在意擦去她因為孕反吐出來的汙漬。
孔媽媽和晴山擰了乾淨巾帕遞給裴硯,裴硯先給林驚枝擦了臉頰和手,才垂眸去擦拭自己身上的汙漬。
林驚枝自從診斷有孕後,裴硯變得越發小心謹慎,他平日除了上朝外,就連禦書房的折子,也都由雲暮和山蒼送到大明宮的書房內。
他一顆心全都在她身上,隻要聽見榻上傳來動靜,他第一期間上前。
凡事都親力親為,對於林驚枝關切程度已經處於恍若魔怔的狀態。
深夜。
林驚枝從睡夢中醒來,她下意識往裴硯懷中鑽,不想卻翻了個空,衾被裡一片冰涼,他也不知離開多久了。
“裴硯。”林驚枝渾身一顫,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娘娘。”晴山聽見聲音進來,她手裡端著燈燭,明亮燭火一下子把昏黃寢殿照得亮堂堂的。
“陛下夜裡有事出去了,娘娘先睡,雲暮大人已經去喚陛下了。”晴山聲音很輕,透著幾分瑟瑟寒意。
林驚枝縮在暖和的衾下,她如今兩個多月的身孕,夜裡時常想來,平日第一時間裴硯都會輕聲哄她再次睡下。
半個時辰後,林驚枝在床榻上等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外間傳來沉著有力的腳步聲。
“枝枝。”裴硯伸手掀開帳幔。
林驚枝懷了抱著初一兒時夜裡哄睡才會用到的布老虎,纖長眼睫輕輕顫著,明顯沒有睡熟。
帳子撩開不過片刻,他才脫下外衫準備把她摟進懷中,林驚枝就醒了。
“夫君去哪了?”她聲音嬌嬌像月下的一汪清水,軟得不成樣子。
裴硯一雙漆眸含著還未曾壓下的森冷,目光落在林驚枝身上時,霎時軟了。
他垂眸危險:“方才去禦書房處理了一些瑣事,枝枝睡吧。”
他聲音暗啞溫柔,寬大掌心動作輕柔把林驚枝攔進懷中。
林驚枝在裴硯靠近瞬間,擰著的眉心蹙得更深了些,她精致小巧的瓊鼻皺了皺,還透著幾分迷糊的目光落在裴硯身上。
夜裡睡前,他明明沐浴過,穿的也不是這身衣裳。
可現在的他,分明重新沐浴過,烏發上海透著潮潮的濕氣,因為有孕的原因,她嗅覺比尋常人敏感許多,裴硯身上分明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兒。
林驚枝伸手推了推他,雖然沒有用力,但眼中抗拒表現得十分明顯。
“枝枝,怎麼了?”裴硯摟著她纖腰的手臂霎時一僵,語調發緊。
林驚枝用掌心捂著口鼻,忽然就忍不住吐了出來,晚膳好不容易吃下的食物,沾在她已經裡衣上,大半都吐到了裴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