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水英星期一抽查學生星期天在家背課文的作業時,經常就是這樣,提前說的可厲害,到時候,數落幾句就過去了,從來不把人叫到講台上批評。
可校長不是高水英,他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裡,用更大、更嚴厲的聲音又說了一次:“一年級劉保國,二年級張春鳳,四年級張蘭鳳,上台。”
劉保國和兩個衣服破舊不堪、頭發蓬亂、又矮又瘦的女生在校長嚴厲的嗬斥聲中慢慢走上了台子,後麵的過程,祁年年有點混亂,隻記得保國一直低著頭揪棉襖最下麵的扣子,校長讓他大聲說“以後一定向張春紅學習,爭當勞動積極分子,不當忘記了勞動人民本色的寄生蟲落後分子”時,保國不停地吸溜鼻子,吭吭哧哧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後麵發生了什麼,大會是怎麼結束的,祁年年奇怪地完全沒有印象,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學校大門口西邊的小樹林裡。
劉保國靠在牆上,平時看上去特彆高的身體此刻像小了一圈,他不停地抽氣,但沒有哭,祁年年沒有看到他流淚。
王保山、高永春、高大慶、高紅梅圍在劉保國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勸他回教室,表揚和批評大會差不多把第一節自習課全占了,馬上該上第二節課了。
祁年年看劉保國還在抽氣,摸了下他的手:“你是不是老冷?”
他摸了摸自己的棉襖布袋,從裡麵掏出一個大小像胖點的小老鼠、形狀也很像胖點的小老鼠的紅薯往劉保國手裡塞:“給,可筋,還有點熱咧,你一吃就不冷了。”
劉保國終於停住了抽氣,愣愣地看著年年,好一會兒,他突然一張嘴,大哭起來:“我,我,我不上學了,我回家咧,我老想俺媽……啊……我老想俺媽呀……”
劉保國哭了好長時間,年年和王保山、高紅梅幾個一直圍著他,一直到高水英過來。
高水英讓高紅梅、高大慶先回教室,和大家一起上自習,等高紅梅幾個走遠了,她拿出個手絹,給保國擦著臉說:“孩兒,我夜兒回俺媽那兒的時候聽永春說,他天天清早出去拾糞都碰見你,你每天多少都能拾住一點,今兒咋繳的恁少咧?”
高永春也跟著問:“就是啊保國,咱倆天天清早碰見,不說前邊幾天,光前兒跟夜兒清早,你拾的就比我多,你今兒咋繳恁些兒咧?”
劉保國抽噎著說:“俺奶奶,她,她硬給我拾的糞倒到俺家的豬圈裡,說俺家糞的等級高了,還能多算點工分,我繳到學校,啥都沒……嗚嗚……都是俺奶奶,我咋跟她說我要是繳的老少會站到全校前頭丟人,她都不聽,還厥我吃的多,不乾活,養我還不勝養個豬,還不勝養個賠錢的妮子……,她說,她說,豬過年還能買點錢,賠錢妮子能給俺老達@換媳婦……”
他越說越傷心,又仰著頭大哭起來。
祁年年咬牙切齒:“您奶奶恁惡心人,咋就不死咧?”
“年年,不敢胡說孩兒。”高水英拍了年年一下,又轉向劉保國,“彆哭了孩兒,老師知了,今兒繳糞少不怨你,你天天恁早就起來拾糞,是個愛勞動的好孩兒,回去上課吧孩兒,一會兒我去找校長,跟他說你不是落後分子,不是寄生蟲,中不中?”
劉保國忍不住,還是呼哧呼哧地哭:“啊嗚……我不想回去……我不想上學了……我想回俺家……不,不是,我也不想回家……嗚嗚啊……我回去俺奶奶還得厥我,她還會叫俺伯打我……”
高水英的眼眶有點紅,她歎了口氣,給劉保國擦臉:“孩兒,唉……”
祁年年瞪著西邊,也就是劉保國家的方向看了一會兒,說:“保國,你要是不上學,就得天天擱家看您兄弟,您奶奶恁孬孫,她肯定一會兒也不會叫你美;擱學校,高老師不好嚷咱,校長雖然也是個孬孫,他又不教咱,不會天天嚷咱,你還能天天跟俺幾個耍。”
王保山也說:“就是,你要是不上學,天天都得跟您奶奶擱一堆,那不給你惡心死?”
劉保國大哭著說:“可是,全校今兒都看見我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