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將弘抬頭看見他這個樣子，便笑了，露出雪白尖銳的虎牙：“你這麼緊張乾什麼？”
聶瑜扭了一下屁股，想放鬆，還是癱不下去。
他這幾天被形體老師耳提麵命，要求他時刻保持儀態，爭取任何時候都能拍出一張時尚照片。
按理說當模特沒這麼誇張，但那個老師就這麼要求了。
聶瑜幾度懷疑老師是被小叔指使過，故意折騰自己的。現在見到正主，他不是更得表現好一點麼。
想到這裡，聶瑜進一步挺起胸膛：“我不緊張，這就是我平時的狀態。”
“那你狀態不錯。”容羽隨口答了一句，把手機遞給他，“看看吧。”
聶瑜接過一看，發現是國內圍脖，不由有些恍惚。
這幾天他天天接受地獄般的緊急訓練，不訓練的時候也在專業教練的指點下加強身體鍛煉，根本沒時間沒精力去關注網上罵戰——
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些天網上動向的轉變。
聶瑜緩緩吐出一口長氣，仔細，看見了不少有關自己的新節奏。
還是跟他出國前一樣，所有人都在罵他，倒是沒人關心上官施豪。
不得不說，有才的網友真不少，變著法的罵人，罵起來還不帶臟字，卻就是能讓你心肌梗塞。
聶瑜不知道小叔給自己看這個是要做什麼，總不能就是為了來氣自己的吧？
帶著疑問抬頭，就見聶將弘笑問：“你說，那些資料是在你解約消息之前放，還是之後放？”
你到現在都還沒動手啊。
聶瑜嘴角抽了抽，剛準備說隨便，突然反應過來，及時刹住口。
他看看聶將弘，小心翼翼，很有些不確定。
小叔……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嗎？
不管是不是，聶瑜思考數秒，還是遵從自己的直覺：“之後吧。現在網上罵我已經成了政治正確，卻還沒到觸底的時候。如果我解約的消息傳了出去，幕後的人肯定覺得我再無還手之力，隻有到那時放出這些，才能徹底發揮作用。”
上次錄製綜藝節目後，孫哥把他和狄子辰狠狠罵了一頓，言語中卻不小心透露出，聶瑜已經被公司上層放棄的意思。
聶瑜早就猜到了這種可能，心情倒還算平靜，也無視了狄子辰幸災樂禍的眼神。
反倒是孫哥有些不好意思，找了機會把聶瑜單獨拉了出去。
孫哥的原話是這麼說的：“我知道你不服，肯定恨公司這樣處理。說實話，如果這事單單牽扯到上官施豪，上麵也不至於做出這種決定。主要是……總之，你家裡的情況，我們都清楚。就算當不成明星，也沒什麼，回家享福去好了。這裡的水太深，不是你能玩得轉的。”
這樣的勸說，對一個經紀人來說已經算得上苦口婆心。
聶瑜一直都知道孫哥是個好人，卻沒想到他還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再想起自己以前偶爾會鬨脾氣，增加孫哥工作量，不禁有些羞愧。
孫哥當時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麼，搖頭歎息：“都是工作。我現在隻是以一個熟人身份對你說這些話，你好好考慮。本來我還擔心你一個人能不能撐住，上次見到你叔叔我就放心了。你家裡人沒放棄你，你叔叔也是個厲害人，你沒必要繼續在這圈子裡死磕。”
是啊，在彆人眼中，聶瑜就算當不成明星，也不會餓死。
當初他就是為了進娛樂圈闖蕩才跟家人鬨翻，現在趁勢退出娛樂圈，就算不能立刻回去，也能徐徐圖之。
圈內許多人羨慕聶瑜就羨慕在這兒。
對他們來說，成名就是為了獲利，成為明星後的高額收入讓無數人趨之若鶩。
而對聶瑜而言，這些卻隻是起點。這份差距，如何不叫人嫉妒。
至於聶瑜本人呢？
他卻覺得就這麼讓他灰溜溜滾回家，簡直比叫他去死更難受。
在他被全網嘲的時候，在他被公司放棄的時候，如果家裡人徹底把他踢走，固然會讓他心死。可如果他們又對他敞開家門，他依然無法接受。
聽上去很矯情是吧。
聶瑜也覺得自己矯情，可他就是不甘心。
想要證明，證明自己至少能做出一點成果，證明他曾經的堅持不是錯的。
“沒想到你還能猜到有幕後人啊。”
聶將弘低沉的聲音把聶瑜拖回現實。
聶瑜的注意力卻已經不在這上麵了。他抬頭問小叔：“你十八歲時就跑到國外，那個時候不會擔心自己活不下去嗎？”還是說，想著一旦活不下去，隻要肯拉下臉依然能回家存活？
聶將弘挑眉：“我有手有腳，為什麼會活不下去。”
“可……”總比不上他在家時的生活。至少一開始絕對比不上。
聶將弘笑了：“那是我自己選的路，就算流著血流著淚也要把它走完。十四年前，我十八歲，但已經知道夢想之所以是夢想，就因為實現它很難實現。如果隨隨便便就能成功，那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到老時還在後悔。”
“……萬一走錯了怎麼辦？硬著頭皮走到頭，才發現是條死路怎麼辦？”
“一是繼續走下去，要麼死要麼致死而生。”容羽向聶瑜豎起兩根手指，“二是換一條路，隻要保證另一條路的儘頭依然是你最初的夢。”
很多人終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夢想是什麼。
有些人知道了，卻總是因各種原因而放棄。
還有些人在通往夢想的道路上，不小心走岔了、走遠了，他們便覺得此生再無實現夢想的可能，甚至直接自我否定。
隻有極少數的一部分人，百折不撓，流血流淚，爬也爬到了最終目標前。對這些人來說，至少在他們回顧往事的時候，可以不必說出“如果當年怎樣怎樣我就可以如何如何”的句子。
“我還是那句話，”容羽蜷起手指，用掌根托住下巴，“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這一年，聶瑜22歲。
他二十歲為了進娛樂圈，和爺爺大吵一架，離家出走。二十一歲時，仰慕上官施豪的才華和其在一起，同時憑借自己不錯的外貌圈了一批粉。除此以外，一事無成，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對不對。
直到現在，終於有一個人，一個跟他擁有差不多經曆的人站到他麵前，對他說“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聶瑜將手機還給小叔：“我明白了。以後這些事不需要跟我說了。”
“嗯？”
聶瑜：“我的確做錯了一些事，要承擔這些事的後果是應該的。”
“……”
“我現在隻想好好完成新工作。”聶瑜想了想，突然咧開嘴，衝容羽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雖然凹姿勢凹得又熱又累，雖然那個攝影師總是挑我的毛病，雖然拍之前我已經好幾天都沒吃到油水……但這份工作還挺有意思的。”
容羽也笑了，接過手機：“有意思就行。不過不讚成你前麵那句話。”
這下輪到聶瑜發呆了：“啊？”
“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後果。”容羽挪動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不緊不慢地打出一段話，最後點擊發送。
在信息提示音中，他衝聶瑜微笑：“無論是誰，都一樣。”
今天，對網上的吃瓜群眾們來說，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一天。
先是被眾嘲多日的聶瑜終於發布通知，說是從今天起正式和其經紀公司解除簽約，後麵公司很快也發布了正式公告證實了這件事的真實性。
大家先是沸騰了一下，又覺得理所當然。
像是聶瑜這種既沒作品，人品又差的人被公司放棄實在太正常了！這種人不僅應該滾出娛樂圈，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都不配！
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名正義之師，他們渴望看見自己眼中的“壞人”被徹底打倒。尤其是現在很多人信奉“非黑即白論”，他們總認為，壞人一定一壞到底，好人必定清白無暇，而受害者往往就是那個好人，加害者則是十惡不赦的壞蛋。
也有人有不同意見。隻可惜他們的聲音往往太過微小，總是被那些過於極端的嗓音蓋過。
這就導致之前聶瑜被罵的時候，似乎就是被全網辱罵。現在他和公司解約了，又是全網同慶。
這樣的景象，讓幕後推手都覺得自己的計劃成功了。直到——
各種有關“上官施豪潛規則藝人”“雍秀娟利用慈善事業尋找小鮮肉”的爆料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其中最大、最刺激、跟娛樂圈關係也最少的瓜應該算是陳氏企業董事長和女兒□□，生下孫子（兒子）的消息了。
吃瓜網友表示：？
？？
？？？？？
最後一個是不是哪裡不太對啊！整個畫風都不對了！！！
大家都瘋了。
萬萬沒想到都到這個環節了，還會有新的大瓜從天而降。
這就跟你看電影，一路看壞人被主角打得連連後退、快要暴斃時，主角突然停下來把衣服一掀露出下麵的黑衣哈哈大笑：“想不到吧，隻有你死了，我才能接手你的勢力一統天下”。
原來這不是正義戰勝邪惡，受害者在好人的幫助下反敗為勝的傳統故事。
而是全員惡人，好人隻是工具人的報社傳奇啊！
可是，陳氏董事長的這個又算什麼？
難道隻是正好一起被人發現，再次用實力證明豪門圈真亂？
某地豪宅中，上官施豪正在和人打電話。
他的語氣聽上去還算平靜，但細聽之下，便能分辨出咬牙嚼字時的切齒：“陳小姐，事情是你吩咐的，我也照做了。現在出事了就想把我踢開？你這生意做得也太劃算了吧？”
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上官施豪的眼底泛起血色：“彆當我是吃素的！要死大家一起死！反正你家的醜事不也被爆了出來，我上官施豪在圈裡還是很有些人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