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一直到馬車穿過洛河,停在平城門前,阿楚還在思考這件事。

潁川、汝南、雒陽……

士族、宦官、皇帝……

她覺得這件事實在太不合常理了。

到底是怎樣的人,前腳拒絕了宦官、後腳就來向八歲女孩提親?如果說前者是為了名聲,那傅公明向她提親,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他到底想乾什麼?一個被他人排名在“王佐之才”荀彧前麵的人,會做這種看起來毫無意義、甚至愚蠢至極的事情嗎?

這件事,真的隻有表麵上這麼簡單嗎?

“小主人。”

“——啊?”

阿楚一恍神,聽見阿謹的聲音,探頭從馬車向外看,才發現已經進了城。道路上行人各自走過,有貴族乘著牛車自若穿行,短褐的平民紛紛避讓。

宦官當道。平民若是哪天被宦官的車馬碾過,也不是稀罕事啊。

雒陽不愧為東漢的帝都,地麵上整齊地鋪著青石板,車馬行駛起來,遠比土路方便。

她盯著路邊的胡餅攤,不知怎地,又想起富春那條並不寬敞的街道,人雖不多,卻也算熱鬨。

雒陽的胡餅與富春有什麼不同呢?……也不知她在江東結識的朋友現在怎麼樣了。

眼見著她又要走神,阿謹趕忙把話說完:

“我們快到了,小主人要先下來嗎?”

這是阿楚自己的要求,讓他們進城之後提醒自己下車——至於做什麼,就不必再過問了。

阿楚低頭看了眼身上,自覺衣著齊整,算得上體麵,於是點了點頭,手腳靈活地從馬車上跳下來。

依照叔父所說,雒陽伏府接應的人應當就在前麵不遠了。

她轉頭指揮馬車後跟著的一隊部曲:“阿妙阿謹帶我行李先行,剩下的人依原樣就好。”

“阿謹明白。”

阿楚點點頭,滿意地拎起裙邊。

阿妙看她提起衣擺,便知道她想做什麼了。可她還是沒有忍住,看了眼人來人往的街道,蹙眉問:“阿妙明白,可小主人自己呢?”

阿楚笑吟吟地望著他們兩個:“我思家心切,先走一步。你們誰都不用跟著。”

阿妙還想再說什麼,隻是阿楚不等她開口,就已經一溜煙躥出去了。再一定睛,她已矮身藏進人群裡,找也找不著了。

隻留下阿妙與阿謹麵麵相覷。

好吧,唯一能做主的人不想管他們這些人,她也隻好自己做決定了。

阿妙推了推阿謹,讓他上馬繼續駕車,自己則去和伏六商量後續事宜。

阿楚呢,她早早下車,甩開身邊的人,當然不可能是因為什麼“思家心切”,去找伏府的家仆。

她準備去一見見荀家的人。

她不知道傅家在雒陽可有府邸,難道還不知道荀家?她落地那年,荀爽特地出來尋了伏完,要送個拖油瓶荀攸給他,這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呢。

若是現在直接回家,之後須做各種安排,肯定有一陣忙,更何況她落地便未歸家,父母兄長久不見她……父親與母親先不談,但那幾個哥哥,未必能與自己和睦相處。

不如在此之前,先溜出去探探路,看看荀家對高望議親一事的態度如何,也好決定之後的對策。

比起坐在馬車上絞儘腦汁,三天沒有一點頭緒,還不如親自去見一見當事人。

高望是宦官,風評如何都不用問,又因為傅公明一事,對她家態度好不了,自然是不能去的;阿楚不在雒陽長大,一不知道傅氏是否在雒陽,二不知他與家裡關係如何,也不夠穩妥;隻有荀氏,“八龍”之一的荀爽,在雒陽與父親伏完頗有交情,就算像現在這樣孤身前往,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說起來,也不知道當年抱過她的小荀攸現在怎麼樣了。

阿楚閉了閉眼,試圖把無關緊要的人從腦海中甩出去:荀攸怎麼樣不重要,他可沒有八歲時就被莫名其妙的人提親。無論怎麼說,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自己的事情。

東漢的雒陽城恢宏氣魄,遠比後人想得壯觀。二十四條大街縱橫交錯,道路旁每隔一定距離便栽著桐樹漆樹,阿楚踩著樹蔭一路小跑,往永和裡奔去。

阿楚現在八歲,發育得卻慢,如今也不過到成年人腰上一點。這個年紀的女孩,其實是不太可以單獨上街的。即使在道路上看到這樣的姑娘,往往也都是由父母牽著手慢慢走的。像她這樣一身貴族打扮,卻不顧儀態、在街道上奔跑的,實在是有些引人注目了。

因此,毫無意外地,她被人攔下來了。

“女郎、請留步 !”

阿楚耳朵一動,立即刹車。繡鞋底薄,她停得不太利索,偷偷扯了下裙子,看了眼鞋麵,沒有弄破。這是祖母給她秀的,若非確定今日就回雒陽,她斷然不會穿這種行動不便的衣物。

阿楚一邊想著,一邊抬起頭,才發現喊住她的人是個年輕的女性。這女子穿著布襖,梳著雙鬟髻,似乎是婢女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