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人評價:“死典韋足拒生賊軍。”說的是典韋的英武卓絕,在死後都能震懾他人。
按照原本的曆史,他最早成為軍士,應該是在公元190年之後,反董卓聯盟成立之時。陳留太守征召猛士,典韋從此揚名。
阿楚當年放走他,其實沒有抱太大期望。
她那時才八歲,太年幼了,傲慢的武士不可能因為她的舉手相救就認她為主。他不是貧奴,很有氣性,因此阿楚雖然許下“無路可走可尋我”的承諾,心裡卻不太相信他真的會來,之後也就淡忘了。
沒想到,六年過去,他竟然真的再次出現了……雖然是以“歌舞美人”的形式。
阿楚從他手上接過自己的劍,聽到典韋粗聲粗氣地嫌棄:“這東西太輕,不適合我。”
她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握住劍柄,顛了一顛,又舉起來揮了揮,附和道:“是有點輕了,回頭給你打雙鐵戟。”
說著,她指了指下麵仆人新添的座位,對他一頷首:“位置已布好了,你坐吧。”
阿楚不去問他為什麼來潁川,也不問他什麼會出現在宴席上,典韋也就不多解釋。
假如阿楚這仗沒有打贏,或者發揮沒有那麼超群,這位心高氣傲的任俠或許就會在陽翟城邊遠遠一看,之後自行離去了。
“良禽擇木”,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典韋為人耿直,阿楚請他坐,他也不推拒絕,一抱拳,自顧自地入了座。
方才擾亂氣氛的幾個“麵首預備役”已經被帶下去了,阿楚得了新人,心情正好,和周圍人笑著聊了幾句,場麵於是又熱鬨起來,大家舉起酒盞談笑風生,不約而同地忽視了剛才的小插曲。
轉眼過去大半個時辰,宴客廳燒了炭火,大家又都飲了酒,推杯換盞間身上都溫暖起來。
阿楚懼熱,室內空氣又不流通,雖然沒喝酒,腦袋也有些暈了。她晃晃悠悠地從榻上爬起來,和高玥交代了兩句,便轉出去吹涼風。
月明星旺,東漢的夜色與兩千年後有所不同。在她自己的時代,是很少有這樣的夜晚,能看到漫天星光、明朗月色的,阿楚從室內走出來不久便注意到了,她仰頭癡看了會兒,準備找個地方坐坐。
縣府是辦公之所,景色當然比不上貴族家中的小花園。
阿楚背著手在院子裡饒了兩圈,找不到一處滿意的地方,心裡橫豎不得勁,看著庭院裡一棵大銀杏,心念一動,乾脆抱著樹乾爬了上去。
這銀杏應當是長了有些年頭了,粗壯的樹乾兩人都合抱不住,枝丫也結實得很。
阿楚頂著稀疏的新葉抬頭,入目是點點銀光,星子月牙都亮得嚇人,把她伸出去的手背都映得泛起了光。
夜裡涼風一吹,把她深衣的寬袖吹出了聲響。
阿楚盯著月色下慘白的手背,看了好一陣,聽到了不遠處宴客廳裡泄出來的絲竹管弦聲。這聲音裡還有一點嘈雜的人聲,聽起來熱鬨極了。
她坐在樹上,不知怎麼地,腦中就閃過自己從小到大經曆的那些小事大事——從一出生就被送回老家,再到今日俘下一大批黃巾。阿楚又想到今天被她的玩笑話嚇得跪地磕頭的幾個少年人,忽然覺得很荒謬。
她看著自己那隻稚嫩的右手,盯了有一會兒,歎了口氣。她心想:
“現在的我和千年後的我,看的是同一輪月亮嗎?”
當然沒人回答。
當年係統叫她“玩家”,讓這個世界顯得那樣虛假,現在她一杆槍挑翻了一支軍隊,依然淩駕於多少人之上。然而她就一個可憐巴巴的亭主封號,連個最低品階的官職也撈不到,又真實得那樣困窘。
真叫人恍惚。
她把視線移到彎彎的明月上,腦子裡又是郭嘉又是典韋,一眨眼又變成龍椅上垂眼的皇帝、被砍了指頭的宦官……再然後是沉默的竇太後、對皇帝不屑一顧的劉華,聞雞起舞的高玥,為了她婚事垂淚的秦妙——人和事都是真的。
“——昨夜的星辰與今夜不同,今歲的明月自然也不是千年後的明月。
亭主以為呢?”
又輕又快的聲音忽然從底下響起來,阿楚一低頭,恰好撞上郭嘉那一雙眯起來的狐狸眼。
阿楚嚇了一跳——哦,她又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她低著頭對郭嘉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郭嘉這話拗口得很,阿楚差點被他繞住了,默默在心裡把這話翻譯成人能聽懂的三個字:“不一樣。”
阿楚:“……”
也真是個會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