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二章(1 / 2)

所謂“雒陽來信”當然不僅僅是“從雒陽來的信”,而是指皇宮中傳出的消息。

當年被她剁了兩根指頭的大宦官宋典,如今依舊鞠躬儘瘁履行著他的職責,兢兢業業地把皇宮裡的消息往關外送。

一封信從京城送到西北,就算跑死了良馬,也要十日以上的工夫才能抵達。

宋典的信迄今為止也隻是例行彙報,例如某某宦官得寵後鄉人橫行,與何國舅極不對付,或者陛下偏愛次子劉協,屢次起過廢長立幼的念頭。

這些事可大可小,不過總體而言,都還無傷大雅(至少對秦楚來講),而負責和宦官交接的秦妙也明白她的意思,為了防止出錯,就把這些信混入伏府的家書裡,一起寄過來,大約在每月二十五日左右就能送到。

有時候,伏府家書的內容比宋典的密信還有含金量——比起鼠目寸光的出頭鳥,真正的既得利益者往往能看到更多東西。

她麵色如常的拆開信封,首先看到的居然是來自更遠南方的問候信。

郭嘉本來和賈詡蔡琰坐在一塊兒喝茶,若有所感,忽地一轉頭,就看到秦楚手裡這份規製與以往不同的信箋,遠遠看過去,字跡都醜了不少。

他心下一緊,手兀地一抖,“啪”一聲,便將茶盞按回到桌上。

秦楚才剛看清“孫策”“廬江”幾個字,還沒來得及細讀,便被他弄出的聲響引起了注意,側頭看了眼緊繃起來的郭嘉。

“嗯?”

賈詡察言觀色的本事已臻入化境,見秦楚疑惑抬頭,立刻搖起了羽扇,低下頭,心無旁騖地在西北四月扇風納涼。

蔡琰捧著茶碗淡定地吹了口氣,對周圍事務毫無知覺,將碗裡熱氣吹散了些許,才慢吞吞地抿了一口。

兩個人就“歲月靜好”一詞達成了微妙的共識。

郭嘉:“……”

不靠譜的同僚隻會看熱鬨,主公……心上人也看過來了,他隻好硬著頭皮維持住自己老謀深算的人設,頗不識好歹地打斷了秦楚對童年時代的追憶,出聲問道:

“主公難道不先看雒陽來信嗎?”

這一個“難道”,真是訴儘了忠腸,恨不得把“彆理孫策”四個字直接貼在腦門上,中年男子賈詡聽得牙根一酸,立刻抬了抬手裡的鵝毛扇,把頭埋得更低了。

這麼掉水平的話,實在不像出自堂堂軍師祭酒,郭嘉立刻找補:

“四月來信提早了近十日,聽聞途中已換了六匹馬,此事反常,或是雒陽出了什麼變故。”

這也是廢話了,能讓秦楚帳中的三大謀士都坐在議事廳裡,她自然也知道問題。

更何況,以秦楚一目十行的速度,她先看哪一封都不妨事,郭嘉這話屬實奇怪了點。

然而人總是當局者迷,秦楚嗅覺失靈,壓根沒聞出來郭嘉話裡那壇陳年老醋,她居然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我這就來。”

接著便取出兩張帶著沉香氣味的信帛,將荀彧與孫策的信疊放到另一邊,這才取出了從伏家寄出的那份。

還是正事要緊。郭嘉也不管“荀文若怎麼也來”這事了,盯著秦楚不斷下巡的雙眼,等了片刻,猜測她應當已經看完,才開口問:“情況如何?”

“……”秦楚麵色凝重起來,沒有回答。

她將竹簡往郭嘉手裡一拋,又立刻翻出了最後一塊布包,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拆開,從中扯出了宦官親筆的絹布。

郭嘉立刻接住伏家來信,攤在桌麵上,好讓蔡琰賈詡都能看清。

三人逐字。

“帝崩,何氏專權,宦官不穩,近日可歸……”

蔡琰一字一句地念出信上的內容,臉色愈發難看起來,讀到“近日可歸”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有點喘不上氣了。

西北羌患還未除儘,非得有人坐鎮不可。但轉眼雒陽就出了這樣的大事……想安穩留在邊疆,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可是西北誰能守?

西有羌人蠢蠢欲動,東邊叛軍還未解決……秦楚一旦離開,若沒有合適的人手替代,涼州恐怕又要亂了。

她這邊憂心忡忡,秦楚那邊還在皺著眉翻看宮廷密信。

宋典是經曆過光和元年宮廷政變的老宦官,深得皇帝倚重,又與剩下那幾個大宦官關係密切,如今被秦楚牢牢捏在手裡,也隻能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了。

據他所言,宮裡因為先前誅宦而夾著尾巴裝孫子的常侍們,又有點狗急跳牆了。

先帝喜歡小皇子劉協,連帶著宦官和他也關係最好,據說先帝臨走前還托付他們擁立劉協——鬼知道真的假的。

然而,此時再次登台的掌權外戚,卻堅持“依禮”扶持大皇子劉辯登基。背後的原因誰都清楚,因為劉辯是何皇後所出之子,與何天然有著血脈上的連結。

圍繞著“明天的皇帝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外戚宦官展開了激烈的討論,辯論台都快被拆了,雙方一天到晚吹胡子瞪眼,乾啥都像是要打架。

信送到這裡,也的確是要打了。

何進每天想著經典複刻,預備把光和元年的誅宦政變再演一次,磨刀霍霍向閹人;宦官們除了宮中勢大和眼線遍地以外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心裡怕得要死,準備先下手為強,把外戚騙進來殺。

伏氏家書說得沒錯,的確快到了她回京的時候,何進已經籌劃著喊外援進城殺宦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