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四章(1 / 2)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既然生在雒陽,便是處在了政治中心,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秦楚最終以“不勝酒力”為托辭,推卻了丁原的明示,在對方失望的目光中走出了宴客廳,在庭院裡找了處景致尚可的小路,開始漫無目的地閒逛。

天仍是烏沉沉地壓在頭頂,邙山隱沒在一片黯淡裡,雨水將落未落,如鯁在喉。

她順著小路走了幾步,看見沿途的牡丹剛過花期,紅粉花瓣半蔫不蔫地耷著向下,看得人興致索然。

“綿軟無力,”她心道,“好像東漢王朝。”

她拿食指拂了拂,邊緣微卷的花瓣軟塌塌地一動,居然就這樣飄然落下了。

秦楚:“……”

真是太吉利了。

她麵無表情地收回手,興致缺缺地轉身想找座亭子歇息,一抬頭,發現眼前站了個人。

她心臟陡然漏了一拍,顯些炸毛。

實在不怪她驚乍。這人身長九尺,人高馬大,投下的陰影能籠住她整個人,走起路來卻貓似的無聲無息,又被這天昏地暗的天氣渲染了一下,簡直像活見鬼。

秦楚定了定神,才發現是宴席上丁原身旁的呂布。

“呂主簿,”她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氣,隨口叫了一聲,客套了兩句廢話,“真巧啊,你也來散心?”

呂布“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承認還是否認,有些心不在焉地低頭看她,也不說話,目光直直地打在她臉上,看得她莫名其妙。

“……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他老老實實將答道,眼神還是動也不動地黏在她臉上。

呂布默了片刻,忽然沒頭沒尾地拋出一個問題,表情鄭重得像在討論軍機要事:

“你四月宵禁時出門過嗎?”

這是什麼問題?

秦楚一怔,差點被他這滿臉嚴肅給唬住了,居然順著思索起來,隻覺得自己每天宵禁都在門外,壓根無門可出。

“沒有。”她於是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從來沒有出過門。”

呂布一皺眉,露出了“你騙人吧”的表情,剛想說話,又好像顧忌什麼,憋了半天,擠出來一句:“你再想想。”

秦楚:“……”

“沒有,”秦楚道,“我軍事務繁雜,伏楚忙於軍務,沒有犯夜的習慣。”

“四月三十日子時,你沒——”

“沒有。呂主簿究竟在說什麼?”

他說的四月三十日子時,秦楚其實是記得的。

四月末,她剛到雒陽不久,軍隊駐紮沒幾天,她忙於探聽各方消息,自己去取了宋典的密信,回來路上遇到個武藝驚絕的執金吾……想必就是呂布了。

然而無論是她與宋典私下有信息往來,還是石塊從天而降的原因,都不是好解釋的事情,秦楚除了裝傻彆無他法。

隻是這大將實在有點缺根筋,不知道是不是真被上次那大石頭砸壞了腦子,顛來倒去地把問題換了好幾種問法,似乎鐵了心要從她口中得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好在她沒有為難太久。呂布第三次追問的時候,終於有人過來把他打斷了。

來傳話的似乎也是個將領,宴席上位置靠邊,官職不高,秦楚當時沒太在意。

這將士青年模樣,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身量頗高,表情卻謙恭嚴謹,低頭抱拳,先叫了聲:“亭主,呂主簿。”

呂布問了一半的話被他堵了回去,氣有些不順地問了句:“什麼事?”

年輕將領抬頭看了眼秦楚,遲疑了片刻,又望了眼一無所覺的呂布,最終還是慢慢開口:“丁並州收到消息,董卓兵臨城下,已帶了人馬前往夏門了。”

“……”呂布這下不記掛大石頭了。他的眉毛擰起來,注意力很快被帶到了夏門去:“張文遠,你說清楚些,我義父帶了多少人?”

“幾乎所有,隻留屬下帶了三百人,跟在……”張遼說著瞥了眼秦楚,見她表情平靜,才道,“跟在亭主身邊。”

“行,我即刻便去。”呂布壓根沒注意張遼的後半句話,他的重點全在“幾乎所有”上——這是好事。丁原把人都帶了過去,他也不用另整兵馬了,平白浪費時間了。

飛將畢竟是飛將,說走就走,隻不過這人腦袋裡確實有幾根筋搭錯了,臨走前不知怎地又想起最開始的問題,用一種混雜著審視與控訴的奇異目光瞪了眼秦楚,連張遼都注意到了,還故作不經意地偏過頭,悄悄覷了眼她。

秦楚:“……”不用這麼嬌憨吧。

她看了眼呂布壯碩的背影,實在無話可說,隻好對著張遼笑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

“將軍便是董並州所提的‘武藝高強’的張從事吧?”

就像袁紹刻意忽略她的戰力一樣,在聽到“董卓兵臨城下”時,秦楚也沒有做出額外的反應,隻是不鹹不淡的扯了些閒話。

“亭主恕罪。方才急於尋呂主簿傳並州令,未來得及告知您詳情。”張遼似乎在斟酌從哪裡開口,想了想,才娓娓道:“並州本是想去找您的,然而曹校尉說亭主身體抱恙,便不勞您同行了。

並州因此留下三百人,又派屬下跟在您身邊,護衛一二。”

秦楚唔了一聲,與他並肩而行,走在府邸曲折的小徑上,目光微沉。

丁原和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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