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腿軟(1 / 2)

府邸內備大夫是尋常事,女者為醫者不多, 府內女醫更不多。楚染覷了一眼, 道:“我府內有女醫, 回去再上藥。”

“等殿下回去, 恐怕都要晚了。”陸蒔驀地覺得楚染性子多了幾分性情,或許是年少之故。前世裡成親後, 兩人幾乎同榻不同心,以至於兩人走了一道不相同的路。

現在便不同了,楚染被折斷翅膀, 不接觸朝堂, 不接觸陰狠的計謀, 初心猶在,更多的是性情使然。

她將傷藥放在楚染的手裡, “殿下自己上藥。”

陸蒔不強求,氣得楚染爬坐了起來,道:“陸相是何意思, 欺負我這個病人?”

“殿下要如何?”陸蒔也不惱, 隻當是幼時在哄孩子一般,垂眸看著她,眸色淡然。

楚染被她盯著心中發怵,不自然地扭頭不去看她。

她這般默然,陸蒔隻當她同意, 取了傷藥後給她解開衣裳, 楚染靜靜地躺著, 扭頭不去看她,倔強而又傲嬌。

陸蒔笑著抿唇,反而逗弄她:“殿下這次去擋劍,莫不是真心實意的?”

如今,外人都道新平公主純孝,以身擋劍,楚帝心中歡喜,平日裡對太子都會高看一麵,而恒王落得裡外不是人,細細算來,他翻盤的機會都被楚染給擋了回去。

“丞相對我,可是真心實意?”楚染反問道,她不信陸蒔對她的感情。

這樣的問題,陸蒔被問過多次,起初的彷徨被掩蓋了,她解開傷口的紗布,視線凝結於肩處猙獰的傷口上,結痂的地方裂開,通紅的鮮血染紅了紗布,眸色一頓。

她以帕子擦淨血漬,楚染疼得微微蹙眉,也未出聲,隻深吸一口氣,繼續追問她。

陸蒔被逼得無奈,才道:“我說什麼,殿下都未必會信,何必再問?”

無濟於事的問題回答了也沒有用處,楚染對陸蒔的信任是有,卻抵不過太子。陸蒔前世裡就已知道,成親後數年,楚染待她也不如太子,甚至最後以死保全連家,都未曾與她說,將她當一陌生人。

做法令人寒心,陸蒔也不與她計較,十五歲的少女心思淺,以後讓她改便是。改不了,也要遏製她的想法,死不能解決問題。

兩人各懷心思,直到陸蒔替楚染穿好衣服,也未再有人說話。楚染盯著陸蒔,想起夢裡那個冷冰冰的人,最後的那刻卻哭了,想必是有感情的。

她側躺著身子,問陸蒔:“陸相,你覺得我重要還是你的相位重要?”

陸蒔發笑,幼稚無趣的問題大概也隻有小孩子會問,剛及笄的少女也算半個孩子,放在前世裡,打死楚染也問不出這樣的話。

她吩咐婢女將臟水送出去,回身望著興致勃勃的人:“殿下覺得我重要還是太子重要呢?”

同樣的話,讓楚染無語,她又躺了回去,細細想了一番,肯定是太子重要,至少太子不會背叛她,不會傷害她,陸蒔就不好說了。

騙一騙人,還是可以的,她一本正經道:“自然是丞相重要的。”

回答得臉不紅、心不跳。陸蒔一見她正經的樣子,就知是假話,也順口道:“自然是殿下重要。”

楚染一聽,不樂意道:“你敷衍我?”

“捫心自問,殿下未曾在敷衍臣?”陸蒔道。

楚染說不出話了,心中細細一想,就想出了反駁的話:“太子是人,相位不過是一東西,怎能與太子做比較。”

這話聽來蠻不講理,陸蒔卻有了與她認真辯解的心思,道:“既然如此,太子的儲君之位與我作比,殿下選擇誰?”

“那儲君之位又不是我的,怎能比較。”楚染又抓到了把柄,咬文嚼字的辯解。

陸蒔被她的無理折服了,道:“無可作比,臣無可回答,殿下早些歇著。”

“你回來。”楚染急道,“怎地說走就走,好無趣,不禁逗。”

她還沒說完,人就已消失在視線裡,她哎哎地換了幾句,沒人理她,不過幾句話罷了,就氣走了,太小氣了。

楚染哼哼兩聲,自己爬起來,隨意披了外衫就出去找人,食案上的花蜜菱角還擱著,她端起來吃了一個,口味挺彆致的,就是太甜了。

她端著菱角就去找陸蒔,找了一圈,在書房裡找到人。陸蒔處理公文,見到她找來,也不覺奇怪,反給她置辦一座位,隨她去聽。

楚染好奇她平日裡處理公事的模樣,端著菱角就坐下了。

她屁股沒坐熱,幕僚就拿著信入內,書房內光線昏暗,幕僚亦不敢抬首,就沒有看到她,直接道:“各武將的幼子都在來郢都城的路上,長平侯府的連城來得最快,隻怕幾日內就會到郢都。”

聽到外祖家,楚染一抬首,就道:“幾日是幾日?”

她突然說話,嚇得幕僚一跳,忙要行禮,心裡咯噔一下,何時新平公主與丞相這般熟悉了。他俯身回道:“約莫五六日。”

楚染又道:“其他人最快的是幾日?”

“半月左右。”幕僚道。

對比一下,是有些快了。陸蒔懂楚染之意,吩咐幕僚道:“你親自走一趟,找到連城,讓他半月後再入郢都。”

先到者,總會備受矚目,眼下被人關注,並非好事。不如做一默默無聞者。

幕僚領命,退出去了。

片刻後,婢女入內送了涼過的酸梅湯來,還有一小碟花糖,最後是一盞湯藥,苦澀的味道從門外就傳進來了。楚染捏著鼻子不想喝,先吃了一顆糖,嘎吱一聲就咬碎了,人家一口就將藥喝了。

放下藥盞的那刻,又咬了一顆糖,這才沒有感覺到難受,她給陸蒔一顆糖:“你府上吃食挺多的,換著花樣,新陽來你這裡隻怕都不想走了。”

提及新陽,陸蒔便想起明妃,道:“殿下可曾見過明妃?”

楚染不是小兒女家,含著糖說話覺得不好,非要把花糖咬得咯吱響,聽到這話後不解道:“我見明妃作甚?”

傳聞明妃傾城美貌,陛下聽聞她才德也好,這才破例將人招進宮來做後妃。

楚染咬得腮幫子疼,就停了下來,聽陸蒔開口:“隨口問問罷了,殿下在東宮也待了許久。”

“明妃讓婢女來看過,自己未曾來,不過她與新陽走得很近,總覺得哪裡奇怪。”楚染道,心中生疑後,想起新陽軟綿的性子,亦沒有那個膽子私通宮妃。

想後又添了一句:“新陽在我府上,性子軟弱,不大愛與人打交道,就是愛饞吃的。”

陸蒔便不說了,前世裡的新陽是去和親的,明妃是病故,這世她未曾接觸,兩人的命運就已發生變化,總覺得哪裡不對。

兩人不語後,又有人持公文而來,楚染就識趣地不再說話,她咬著菱角去關注陸蒔。麵對下屬時,態度尚算謙和,然眸子裡深深的冰冷讓人感覺不到平日裡的柔和。

此時的陸相與夢裡極為貼近,她又去看了一眼,陸蒔五官精致,不施粉黛,樣貌是好看 的,用旁人的話來說,養眼。

她自小就知道陸蒔好看,宮宴時遠遠看一眼就覺得滿足,外人都道她潔身自好在等著她長大,可這些年靈禕的癡纏,讓她對陸蒔改觀。

沾花惹草的人可不好。

陸蒔與幕僚商議,楚染無趣,將花糖咬得嘎吱響,聲音清脆,時不時地讓陸蒔側眸,彎彎唇角。

待幕僚走時,都已月上中天,楚染將一碟子糖吃了,捂著腮幫子不說話,她聽著陸蒔這麼長時間的話,便道:“陸相處理這些事的時候也不瞞著我?”

“殿下休要試探臣,這些都非大事。”陸蒔整理案牘上的公文,將明日裡要呈上的放在一旁。

楚染咂舌,她好像聽到了陛下選妃一事,這還不算大事?陸相心思不正,想要陛下後宮失火,女人一多,本就是麻煩事,一個明妃就讓王後差點崩潰,再來十數個,約莫王後也無甚心思來找她麻煩了。

這招禍水東引,甚是不錯。楚染走過去,將最後一顆花糖遞個她:“送你。”

陸蒔不愛吃甜的,抬首看了一眼眉開眼笑的楚染,不好拒絕就要放入口中,甜得她眯住眼睛。楚染將酸梅湯遞給她:“不喜歡吃,還讓人去做。”

陸蒔不答,接過湯就飲了,她做不到像楚染那樣咬得嘎吱響,隻靜靜地含著口中。

楚染要走了,接過婢女手中的燈籠,方跨門檻的時候,陸蒔攔住她:“臣送殿下回去。”

她口中的花糖也不知哪裡去了,莫不是吐了?楚染回身掃了一眼地下,乾乾淨淨的,一塵不染。她就奇怪了,倒像是一口咬碎了。

她嘖嘖了兩聲,沒再去想這個事,就道:“明日裡給我府上送些菱角?”

公主府內的池塘就養了些錦鯉,還有水草,沒有菱角供新陽采。

陸蒔好似知曉她的心思,睨了一眼,道:“殿下想要,自己去采。”

楚染氣結,這人當真小氣,幾捧菱角也扣著不放,她睜大眼睛瞪道:“丞相好生小氣,我與你買,成不成?”

“不賣,殿下可讓人去街市上去買。”陸蒔給她指了條道。

楚染氣道:“哪裡都是買,你怎地不給人方便?”

陸蒔道:“臣這裡隻養了池塘一角,得了殿下方才那一碟,再要也沒有了。”

她聲音似清泉,楚染哼了一聲,抬腳就走,不願與這人說話,哪裡有這麼小氣的丞相。她要走,陸蒔也不攔著,提著燈籠走在她一側。

入暗道後,陸蒔先將一路蜿蜒的燭火點亮,光線亮了許多,時不時地出聲提醒楚染當心腳下。被她這麼一路說著,楚染心裡的氣消了大半。

臨分彆時道:“陸相府上的花糖挺好吃的。”

陸蒔這回大方了,道:“臣明日讓人送些去府上。”

“不用,我明晚自己來取。”楚染道,她衝陸蒔揮揮手,自己打開門,回到臥房。

暗道裡的陸蒔先是一怔,而後眉眼舒展開來,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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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時候,新陽抱著花蜜菱角就吃,她邊吃邊誇公主府上的庖廚。

楚染隨她去了,陸相昨晚嘴硬,今早就讓人送來了一盒子菱角,新陽吃得快活,道:“在宮裡我見過煮熟後的菱角,那樣的香,不過不甜,生吃澆了花蜜,又甜又脆,阿姐的庖廚心思真多,阿姐將他們送我吧。”

她不知是相府的庖廚想出來的,楚染也沒有否決,大方道:“要就送你了。”

新眼興奮地點頭,塞了菱角到口中,道:“明妃今日回府省親,阿姐可去瞧瞧?”

“怎地突然回府?”楚染不解道。

新陽未曾多想,回她:“聽說明妃有喜,思念家人,陛下特地恩準的,如今過了三月,也不怕胎動了。”

說完,抬起小眼睛還覷了一眼,心中忐忑,也不知這話能不能蒙騙得了阿姐。阿軟說想她了,正好見一見。

算算了時辰,她二人有一日多未見了。

周家世代為官,底蘊深厚,霍家拍馬都趕不上的,周老大人還曾是陛下太傅,這些年年紀大了,就甚少出來走動。

周家出才女,明妃便是最為出眾的那人,有人曾道周氏女可為太子妃,不想被皇帝捷足先登,讓人始料未及。

楚染沒有多想,就答應下來,同周家交好,對太子也有益。

她答應下來,新陽就歡喜,吃了半盒子菱角後就不吃了,道:“剩下的給明妃嘗嘗。”

吃剩下的給人家?楚染好笑道:“你這樣不禮貌,想吃我讓人去街上買些回來就好。”

“不用了,我覺得好吃,明妃就會喜歡的。”新陽道,她將小盒子收好,都已經吃了一半了,約莫也不會有毒的。

她歡喜,楚染總覺得哪裡不對,來不及多想,新陽就抱著食盒離開:“阿姐,我去換身衣裳,你也更衣。”

楚染看了一眼自己紫色的勁裝,與婢女道:“要換嗎?”

她平日裡不太講究這些,穿得舒服便好,從西北回來後見多了靈禕華麗的衣裳,莫名也有些嫌棄自己。

婢女覺得殿下有些變了,少女喜歡打扮也是好事,她低聲道:“要不你換一身紅色的?明日讓人拿些布料過來,做幾件衣裳?打扮得漂亮,陸相也喜歡。”

提及陸相,楚染眼一瞪:“我穿衣裳與她何乾?”

婢女被瞪得不敢說話,又想笑,忙討好她:“與陸相無關,您趕緊換衣裳,奴婢給您梳妝。”

楚染不情不願地換了一身新衣裳,出門的時候才想起,丞相又不去周府,她換衣服做什麼,給誰看?

她轉身要回去換衣裳,新陽一把攔住她:“好阿姐,你看都快近午時了,再回去換衣裳就來不及,你這般很好看,不換了成不成?”

新陽心急如焚,楚染心中奇怪,也不好再去換了,從此跟她上車去周府。

明妃回府很是低調,幾十人跟著,新陽拉著她從正門,周家大爺在禮部當值,見到楚染後頓時一驚,忙行禮道:“新平公主竟來了,您裡麵請。”

花廳裡人擠人,周府是大家,後嗣旺盛,除去做輪椅的周家二房嫡長子,其餘人楚染都識不得。

明妃坐於首座與周家太爺在說話,新陽走近後,周太爺未曾起眼,見到楚染後眼光一沉,站起來行禮,道:“不想殿下來了。”

“無妨,孤與新陽來玩玩,老太爺莫要嫌棄。”楚染掃了一眼明妃平坦的小腹,三、四月最是緊要的時候,陛下竟同意她出來省親,也不知如何想的。

周老太爺將上位讓了出來,她擺手道:“孤晚輩,怎敢討您的大,您坐,我和新陽坐這裡便可。”她拉著新陽坐下首,周家幾位爺就讓出了位置。

周老太爺喚周文義,楚染對他有些印象,夢裡太子去的時候,唯獨他站起來求徹查,最後被陛下駁回,連帶著周家滿門都跟著被陛下厭棄,那時明妃都已經死了。

可見他確有幾分才能,她今日過來也想結交一下,至於明妃肚子裡的孩子,她覺得不會成為勁敵,陛下已近五十,最多不過十幾載,就算那個孩子長了,到時太子都已羽翼豐滿,不用懼怕。

不過周文義似是不待見新陽,她看著旁邊吃著蜜瓜的新陽,或許覺得新陽配不上他家的殘廢孫子?

還是說有什麼其他原因?新陽勢弱也是一朝公主,周文義的做法有些令人不解。

好在新陽習慣了,不會覺得哪裡不對。她抬首看向明妃,笑道:“明妃娘娘近來可好?”

“本宮尚可,殿下傷勢如何了?”明妃溫和一笑,明眸生輝,目光偏移幾寸,落在吃瓜少女的身上,她隻顧低頭啃瓜,也不管周遭環境,頭都不抬一下。

楚染也去看新陽,吃了一片蜜瓜,淡笑道:“新陽,你未婚夫婿還在,怎地就吃瓜,也不去見一見,未免太不禮貌了。”

楚國民風開放,定婚也無太多的規矩,周家二房公子見到新陽就像沒有見到一般,可見禮數太不好。楚染說新陽,實則也想諷刺他,這婚未成就這般,成親後還不知道會如何。

新陽不懂這些,平日裡做事都是明妃教她,她愣了下,下意識看向明妃。明妃立即道:“要見也該是二哥見見新陽公主,哪裡有讓姑娘主動的。”

“明妃所言極是,新平說錯話了。”楚染笑道。

明妃與她對視一眼,也笑說:“待會罰酒三杯。”

兩人一唱一和,周文義白了臉色,見發傻的新陽驀地明白過來,忙道:“二郎,還不去見禮。”

“老太爺何必勉強,二公子靦腆,隻怕人多礙事。”楚染試探一句,她想知道明妃對新陽的偏袒到何種地步。

明妃立即道:“也是,二哥性子內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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