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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之下 石阿措 106759 字 1個月前

第 51 章

蘇迎雪在蕭祈安友人的宴會上再一次見到蕭祈安, 兩人已經?有多日未見,蘇迎雪其實對他並沒有太多情意,看上也?隻不過是他的容貌以及他的家世, 所以就算不曾見麵她也?並未想念他。

宴會設在一高閣上,閣上四?麵是欄杆, 竹簾高卷。

夕陽已經?染紅天際,賓客還?未來齊,已經?到的賓客或獨自一人倚欄看風景,或者結伴離開?了閣樓下去遊玩,還有三三兩兩在閒聊。

蘇迎雪因與坊裡的姑娘不大和睦, 並不與她們待在在一起,這會兒立於西麵的欄杆處,遙望著遠處的湖光與山色, 目光卻時不時地瞟向東隅的方向。

蕭祈安正與友人在閒聊。因為時不時地看向他那邊,所以她知道蕭祈安並沒有看她,他無視了她的存在,這讓蘇迎雪覺得甚是無趣,她使了渾身解數,卻沒能引動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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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樓梯間忽然傳來一陣張揚的笑聲,蘇迎雪扭頭看去,見一鮮衣華服的年輕男子簇擁著兩位女子走上來。

那頤指氣使的模樣令蘇迎雪不覺皺了下眉頭, 她認得此?男子,陳紹,太後娘娘的同胞弟弟,人稱陳國舅。

仗著國舅這個身份, 他甚是囂張跋扈,從不將人放在眼裡, 他身材肥胖,言語粗鄙,兼好色成性,所以儘管他身份不凡,蘇清妤從未對他動過心思。

他摟在左邊的女子年紀看著尚小,嬌俏無雙,有些羞羞答答怕見人的模樣。右邊的女子稍大一些,狐媚抖瑟,看著倒像是青樓裡出來的女子。

陳國舅看到蕭祈安,當即丟下兩女,熱情地迎了上去,蘇迎雪注意到蕭祈安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而後又?展開?,然後客氣有禮地與陳國舅寒暄。

看得出來他並不喜歡這位陳國舅,隻是他是個有涵養之人,不好冷落他,蘇迎雪不由得再次對他心生幾分好感。

賓客到齊時,天色已經?暗下,閣樓上點了燈,亮如白晝。蕭祈安的友人並非官場中人,乃是一風流名士,名叫柳折林,他是個不拘小節,落拓不羈之人,結交的人很雜,所以既有蕭祈安這一類的,也?有陳國舅那樣的。

這次的宴會也?沒什麼名頭,隻說是雅集。有陳國舅在,蘇迎雪並不認為這次宴會能稱之為“雅集”,不過她不過是一侍酒的,哪裡能說得上什麼話。

閣樓裡一共擺了八席,每席坐一位客人,兩名侍酒的貌美女子,可謂花團錦簇了,這會兒席麵上已經?擺滿了山珍海味,玉露瓊漿。

蕭祈安就在她旁邊一席。女子由主家委派到各席間侍酒,又?或者賓客有中意的,可以自己指定,蕭祈安沒有指定,所以由柳折林給他安排了兩女子。

蘇迎雪沒能到蕭祈安那一桌侍酒,她被?另一賓客點了去。

陳國舅自己帶了兩女子,也?不要其餘女子伺候他了。

酒過三巡,蘇迎雪被?柳折林叫去跳了一舞。縱然心裡不願意,她也?隻能笑盈盈地點頭同意,檀板絲竹聲中,她翩然起舞,眼波不經?意流轉,落在蕭祈安的身上。

他在與旁邊的客人說話,目光時不時地瞥向陳國舅旁邊的嬌俏少女,從始至終並未看她一眼,心底不由升起幽怨。

一舞結束,蘇迎雪額頭浸汗,雲鬢微濕,臉頰浮起紅暈,再往蕭祈安那邊看去,恰好他也?投來一眼,他衝著她點了下頭,不過是以示禮貌罷了。

蘇迎雪內心更?添幾分怨氣,坐回到席間,一杯酒遞過來,她對著身旁的客人道了聲謝後,將酒一飲而儘,頓時兩朵桃花上臉,她目光往陳國舅身邊的少女看過去,打?量她的容貌,但除了年紀小一些,她長得隻能算是清麗。

剛這麼想著,就看到蕭祈安又?往那女子身上看了一眼。陳國舅也?留意到了他似乎對自己身邊的少女感興趣,唇角忽然勾起抹不懷好意的笑,“蕭世子可以喜歡我身邊這姑娘?”

蕭祈安目光一沉,還?沒張口說話,陳國舅已經?粗暴地將那名少女推進蕭祈安的懷裡。

“蕭世子好眼光,這小桃花還?沒□□呢,就送給你了。”陳國舅一臉□□道。

那少女麵皮薄,問言頓時羞得麵臉通紅,想要從蕭祈安懷裡坐起身,卻因為太慌亂,沒能起身。

眾人此?刻已經?酒酣耳熱,見狀都笑了起來。

蕭祈安麵不改色地扶著少女坐正,然而他緊抿的唇透著淩厲迫人的氣息,由此?可見,他並不高興。

“原來世子喜歡豆蔻少女啊。”蘇迎雪心中甚是不悅,趁著大家戲笑之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蘇迎雪是真?心這麼想的,她原本還?不明白蕭祈安為何?對她無動於衷,如今見此?情形終於恍悟,原來她是嫌她年紀大了,雖然她才二十五,但又?哪裡比得過十五六歲的少女。

蘇迎雪話語中暗含的諷刺,蕭祈安聽出來了,他不覺看向她那邊,神?色凝了抹寒色。

蘇迎雪這會兒正滿腔怨憤,哪裡理會他警告的眼神?,輕哼一聲,扭頭不再看他。

* * *

侍女們撤下殘肴,換上鮮果點心,有的賓客不勝酒量,離了席位,下閣樓散酒去了。

蘇迎雪亦陪著自己那一席的客人下了樓,客人喝多了酒,想要嘔吐,與她同來的女子扶著他到一棵樹下吐了,蘇迎雪嫌臟,趁著兩人沒留意自己,獨自離去。

蘇迎雪行至池塘邊的海棠花樹下,往一塊石頭上一坐,搖著羅扇散熱,她今日陪著賓客喝了不少酒,這會兒隻覺得體內熱烘烘的。

“蘇姑娘。”

耳邊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蘇清妤看過去,是蕭祈安,他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夠感覺他身上透出來的冷凝氣息。

她有種他是來向她興師問罪的直覺。

蘇迎雪這次沒有理會他,她佯裝聽不見,起身快步離去。

隻是沒走幾步,身後便傳來蕭祈安冷沉的聲音:“蘇姑娘,且等一下。”

蘇迎雪腳步一頓,沒可奈何?隻能轉過身。她和蘇清妤不一樣,她沒有能夠令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對她而言,無法勾動的男人隻會浪費她的時間,她先?前是有些喜歡蕭祈安的,甚至在今日之前都還?有些許妄想,不過宴席上發生的事?已經?讓她意識到,蕭祈安對她真?的半點興趣也?無,既如此?她又?何?必再在他麵前裝模作樣,她已經?不是年紀輕輕的少女,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無用的單相思上。

“蕭世子。”蘇迎雪客氣地道,眼眸很清冷,不似往日一般含情脈脈。

蕭祈安察覺到了她與以往不同,隻道是因為方才在宴席上發生的那件事?,猶豫了下,道:“蘇姑娘可是誤會了什麼?”

他直直地盯著她,雙眸如鷹如虎,淩厲迫人。

蘇迎雪心口一怵,雖說不想再浪費時間在他身上,但她也?不能夠惹怒他,“蕭世子莫要多想,方才妾身在席間說的那些話隻是為了湊趣罷了,若蕭世子不高興,妾身給您賠禮道歉。”

說著就要行禮,蕭祈安伸手阻止。

“你不必如此?。”蕭祈安沉聲道,“我並沒有怪罪於你的意思。”

蕭祈安的手碰到了她的手臂,這一舉動若是落在旁人的眼裡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她了,蘇迎雪想到這些天受到的那些冷眼以及蕭嫣然對她不屑的眼神?,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怨懟,而這怨懟無法對當事?人發泄,便轉嫁到了眼前人身上,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臂,目光更?加冷,“蕭世子當真?是大人有大量,是妾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習慣了她在自己麵前柔軟的模樣,此?刻她冷如冰霜的態度竟讓蕭祈安有些不適應起來,眼眸微眯,“蘇姑娘,我並不喜歡豆蔻少女。”

蘇迎雪不明白他為何?要與自己解釋此?事?,明明一臉冷漠,是怕人覺得他道貌岸然?“世子,男人喜歡年輕的女子原是在常理之中,當然,女人也?是一樣的。”哪個女人會喜歡老?男人?

蘇迎雪的唇角微微上揚起,然而這並未使得她的麵部?變得柔和,反而有股刻薄的感覺,蕭祈安沉默,思考她話裡想要表達的真?實意思。

“世子,若無其他事?,請容許妾身先?行告退。”蘇迎雪朝著他恭謹地一福身,抬眸時見他隻是定定望著自己,便淡淡一笑,而後轉身離去。

蕭祈安望著她的背影皺起眉頭,他沒有叫住她,沒有與她解釋,他方才在宴席上之所以看那位少女,隻是因為她的眉眼很像他的亡妻,至於他與蘇迎雪,並不算熟,她也?不是他什麼人,這種事?根本沒必要向她解釋。隻是……她方才在宴席上的那個嘲諷眼神?讓他頗為在意,僅此?而已。

* * *

與蕭祈安分彆後,蘇迎雪欲回到閣樓裡去,一路穿廊繞徑,穿花拂柳,經?過一荼靡架時,忽感覺一陣東西碰倒的聲音,不由得尋聲望去,斜刺裡有一間屋子,裡麵隱隱有燈火,裡麵人影晃動。

蘇迎雪心生好奇,便悄悄走到屋簷下,躲在門角處,往窗戶戳了個洞眼。

是陳國舅與蕭祈安的友人柳折林,屋內除了他們二人,再無其他人。陳國舅臉上露出痛快之色,“你想的這個辦法甚好,孫壽受了重傷,如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實物折俸的政策,彈劾戶部?尚書的奏折雪片兒似的遞上去,這戶部?尚書可是我們傅首相的左膀右臂啊,這下他還?坐不住了吧,哈哈哈哈。”他一邊說著一邊端起酒仰頭飲儘。

“之前的刺殺事?件竟然沒能讓他心生忌憚,如今為了一些受災的百姓,就要與百官作對,也?不看看是誰將他推上那個位置的,這不是恩將仇報麼?”陳國舅酒勁上湧,話匣子徹底打?開?了。

柳折林陪著他喝了一杯,搖著折扇,笑問:“我也?聽說了傅相遭遇刺殺之事?,難不成那也?是國舅爺您安排的?”

陳國舅一拍桌案,冷笑:“若換做是我,絕對不會讓他活著回來。想要傅清玄死的人有很多,有前首相,還?有很多被?他拉下台的官員,甚至是秦王……”說到此?處,他神?秘一笑,“不過最有可能的還?是秦王……”

柳折林臉上掠過驚訝之色,“為何??”

陳國舅嘿嘿一笑,“傅清玄出事?那日他就坐上一頂不起眼的轎子悄悄出了王府,這般神?秘,定是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柳折林失笑,隨後不以為然:“國舅爺,您這也?是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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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國舅一聽頓時不悅起來,“就算是猜測,也?是十有八九的可能,要知道秦王表麵和傅清玄和和氣氣,心裡卻巴不得他有個好歹,若非傅清玄玩弄手段坐上首相的位置,並受命輔政,如今執掌朝政的便是秦王了。”

柳折林笑意不減,“這也?算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了,陳國舅單憑這一點就給秦王定罪,未免有失公允。”

陳國舅又?是一連串的冷笑,“總有一日,我定會揪出他的狐狸尾巴,他當我不知曉,他一直對我那小外甥的皇位虎視眈眈呢。”

柳折林笑容一斂,作肅容:“國舅爺,慎言啊。”

“怕什麼?這裡隻有我們二人,況且我也?沒冤枉秦王。”陳國舅一臉張狂相,他仗著自己姐姐是太後娘娘,外甥是皇帝,連秦王也?絲毫不放在眼裡,“其實我對傅清玄也?不想趕儘殺絕的,可是他這段時間太不安分,聽說後麵還?要改稅法,清田地,弄得人心慌慌,影響老?子掙錢,老?子也?隻能讓他不好過了,你說他弄出那麼多事?情來於他有何?益處?不是給他自己找苦頭吃?”

柳折林讚同似地點點頭,微笑道:“可不是麼?何?苦呢?”

一直躲在外頭偷聽牆角的蘇迎雪聽完他們之間的對話,隻覺得心如擂鼓,十分緊張,她沒想到自己已經?偷聽到了如此?大的秘密,正欲離去,忽然一隻狸奴突然跳到她的腳邊,嚇得她不由“啊”了一聲。

裡麵驀然傳來柳折林的怒嗬聲:“誰?”

蘇迎雪大驚失色,轉身倉惶而逃,也?不辨路徑,隻管往前跑,她扭頭看回去,隻覺得燈火隱隱,嚇得膽戰心驚,一不小心撞到一堵肉牆。

“蘇姑娘發生了何?事??”

蘇迎雪一抬眸,見是蕭祈安,正欲向他求救,忽然想起來他與柳折林關係要好,而且陳國舅也?說了,刺殺傅清玄的人是秦王,他又?是秦王之子,想到此?處,蘇迎雪麵色蒼白,汗流浹背,哪裡還?敢與他說實話。

“沒……沒什麼,我方才看到一隻狸奴從我腳邊躥過去,嚇到了。”

蘇迎雪回頭看去,見火光越來越近,心中大駭,也?不理會蕭祈安,急匆匆離去。

蕭祈安皺著眉頭看著前麵幾名提著燈籠找尋著什麼的丫鬟。

“在那裡?快點抓住它。”其中一人道。

蕭祈安循著那人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對上一雙綠森森的眼睛,便不再懷疑蘇迎雪的話,繼續前行。

* * *

清晨,萬物複蘇,蘇清妤剛洗漱完畢,正打?算梳妝,便聽到一陣劇烈的敲門聲,讓元冬去看了。

不一會兒,元冬領著一臉惶恐之色的蘇迎雪進到屋中,看她模樣,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情,她放下梳子,起身:“你怎麼來了?”

蘇迎雪快步衝到蘇清妤麵前,顫抖著抓住她的手,慌張地求助道:“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

蘇清妤內心一驚,“發生了何?事??”

蘇迎雪慌亂地道:“昨夜我與坊中的姐妹一同參加名士柳折林的宴會,我不小心聽到了一個秘密,一個很大的秘密,後來不小心被?人發現,我倉皇而逃,本以為沒事?,可後來卻得知與我同去的一個姐妹淹死在了湖中,她……她們都說她是因為喝醉了酒,不小心跌入湖中淹死的,但我知曉不是,那湖離那屋子很近,他們一定以為她是我,就把?她弄死了,蕭……世子還?看到了我,要是被?他們知道其實是我,也?定然逃不了一死……”

蘇清妤聽得雲裡霧裡,“誰要殺你?怎麼又?扯到了蕭世子?”

蘇迎雪神?色不安,“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他們是誰。”

蘇清妤頭隱隱作痛,“你什麼都不說,我如何?幫得了你?”

蘇迎雪抓住她的手臂,“你帶我去見傅大人吧。”見蘇清妤黛眉蹙了下,她連忙道:“此?事?還?關乎傅大人的前程以及性命,傅大人不是曾經?遭遇過刺殺?我知道誰是主謀。姐姐,你帶我去見傅大人吧,求你了。”

蘇清妤一驚,不由追問:“是誰想要刺殺他?”

蘇迎雪卻咬緊牙關,一句話也?不肯向她透露,“姐姐,你帶我去見傅大人,見了他,我才說。”

蘇清妤問言無可奈何?,看她的神?色不像是在說謊,事?關重大,她隻能應下:“那也?得等他下朝歸來吧。”

午後,蘇清妤帶著蘇迎雪頂著炎炎烈日坐了轎子來到相府,從門子那得知傅清玄剛好回來,便帶著她進了府,見到了吳峰。

蘇清妤與吳峰說了事?情緣由,吳峰便帶著蘇迎雪進了書房見傅清玄。

蘇清妤留在了外頭,一來蘇迎雪要說的那些事?估計不便讓她聽到,二則是她與傅清玄剛鬨齟齬沒多久,她沒臉去見他。

蘇清妤坐在飛來椅上等著蘇迎雪出來。沒多久,吳峰從裡麵走了出去,看到她,他頷首做禮,隨後離去。@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書房裡就隻剩下傅清玄與蘇迎雪二人了。

蘇清妤望著門口的方向,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他們會說些什麼?蘇迎雪告訴傅清玄她聽得的秘密,很顯然是要尋求他的庇護,這樣一來,二人又?有了交集。

傅清玄定然知曉蘇迎雪先?前給他下藥的事?,但他並未為難她,是因為還?顧念著過去的情意吧?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二人舊情重燃也?是有可能的事?,她也?是笨,把?傅清玄曾經?喜歡過的人親自送到了他的麵前,讓二人共處一室。不過她也?是無可奈何?,茲事?體大,她總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置他於危險之中。

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她都隻是一個橫插一腳的多餘者,蘇清妤越想越覺得沒意思,不如就這樣放手吧。選擇放下,她也?能夠從煎熬與不甘中解脫出來吧。

蘇清妤歎了口氣,收回目光,看向庭院裡那叢挺拔的翠竹,傅清玄應當是喜歡竹的,不管是他的畫,還?是府邸,處處都有竹。有風拂過樹梢,陽光透過其中的縫隙照射過來,碎金點點映在她的眼前,讓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連看著一叢竹都能想到傅清玄,又?談何?放下?

她歎了口氣,瞥見墨竹從門口走來,墨竹手裡端著什麼東西。

墨竹來到她身邊,“陸夫人此?處悶熱,不如隨我去花廳坐一坐?”

蘇清妤微笑搖了搖頭,“不必了,我等迎雪出來便走。”

墨竹也?不勉強她,“陸夫人,這是冰鎮梅湯,最是消暑解渴。”言罷將托盤上的瓷盅放到飛來椅上。

蘇清妤道了謝,看著她端著其餘地進入了書房。沒過多久,她與蘇迎雪一同出來。

蘇清妤將手中的瓷盅放下,起身走上前,見蘇迎雪臉上的神?色和來時並無二致,不禁有些疑惑。

“陸夫人,大人請您進去一趟。”墨竹道。

蘇迎雪看了蘇清妤一眼,臉上有著若有似無的怨色。

蘇清妤並不理會,稍稍遲疑後,才衝著墨竹點了下頭,緩緩走進書房。

傅清玄坐在窗旁邊的案前,垂著眼眸專注地書寫著什麼,窗外頭是一叢清雅挺拔的修竹,微風伴著清氣拂進來,撩起他身後一縷墨發。

他揚起視線,看向蘇清妤,微微一笑,擱下筆。

這人便是如此?,就算曾經?心念的人站在他眼前,也?不及他的公事?重要。不過這也?是她佩服他的地方。他受命輔政,擔負著搖搖欲墜的皇朝,還?有虎視眈眈的敵人伺機而動,在這內憂外患之下,他又?豈能放鬆?

第 52 章

“陸夫人請坐。”

傅清玄抬手示意她坐, 臉上掛著笑容,那雙注視著人的眼眸溫柔又專注。大概他?也是用這?樣?的眼神來看蘇迎雪的。

蘇清妤已然習慣他這副從來不將正事以外的其餘事情掛在心上的悠然模樣?,她垂下眸子, 搖了?搖頭,心裡突然什麼怨氣怒氣都沒了?, 隻覺得有些懶怠,“不坐了?。”

她沒有去看傅清玄的神情,繼續道:“迎雪一早來尋我,說她聽到了?一個重大的消息,關?於?您的, 我看她很是慌張急切,便帶她來尋你了?。”

“嗯,她已經與我說了。”傅清玄清淡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

“哦。”蘇清妤說完便沒有彆的話說了?, 屋內突然安靜下來,讓人感覺氣氛變得古怪,“大人可還有事?”蘇清妤依舊低著頭,並未抬眼看他?。

“你不想?知道我們說了?什麼。”

他?問,語氣叫人捉摸不透,蘇清妤不覺抬眸望向他?,發現他?在看著自己。

蘇清妤想?也沒想?便回:“不想?,大人也彆告訴我。”蘇清妤來的時候是想?知道的, 可方?才在外頭仔細想?過之後,她又不想?知道了?。若想?釋懷,首先便要控製住自己不去關?心打聽他?任何的事。

“既如?此,你走吧。”他?道, 動作優雅地端起案上的茶。

蘇清妤轉身離去,又怕自己做不到斷得一乾二淨, 拖泥帶水徒添煩惱,便決定給自己下了?一貼狠藥,徹底斷了?自己的念想?,便頓住腳步,回頭道:

“我記得大人曾經收過迎雪的香囊吧?大人這?麼多年都不曾娶妻,可是因為她的緣故?她如?今已成寡婦又淪落教坊,實在惹人憐惜,我看大人也不是那注重門第的俗人,若大人真對迎雪念念不忘,我便祝你們二人有情人終成眷屬。”

傅清玄問言神色如?常,隻是唇邊笑容漸漸加深,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他?開?口:

“多謝陸夫人的祝福。”傅清玄放下茶,慢悠悠地道:“慢走,不送。”

蘇清妤麵無表情地轉身出?了?書房,蘇迎雪在庭院裡?等著她,看她出?來,立刻迎了?上來。

“姐姐。”她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看了?眼旁邊的墨竹,最終隻是說了?句:“我們回去吧。”

蘇清妤點?頭,頭也不回地離去,她身邊的蘇迎雪卻是時不時地回頭,似有所留戀一般。

蘇清妤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舉動,也沒說什麼,出?了?相?府,坐上轎子後,蘇迎雪立刻迫不及待地問她:“姐姐,方?才你與傅大人在裡?麵說了?什麼?”

轎子裡?悶熱,蘇清妤心情煩躁,一聽她的話,心中甚是窩火,她還沒問她與傅清玄說了?什麼,她倒是先問起她來了?。

“你問這?個做什麼?”蘇清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不過是有些好?奇而已。”蘇迎雪笑盈盈且無辜地望著她,隨後又突然道:“姐姐,你和傅大人並沒有在一起吧。”

蘇清妤額角隱隱作痛,“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會與他?在一起。”

蘇迎雪點?點?頭,唇角止不住揚起,“我想?也是,傅大人也說了?,你是有夫之婦,與陸姐夫伉儷情深,讓我彆多想?,我看他?坦然自若的模樣?倒像是與姐姐你清清白白的。”

蘇迎雪最後一句話略帶試探之意。

蘇清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對她的話半信半疑,儘管心裡?有些不舒服,卻也懶得去追究她問了?傅清玄什麼,傅清玄又是如?何回答她的。而且就算她問了?,蘇迎雪也不會說實話。

“你和他?說了?那個秘密之後,他?信了?麼?”蘇清妤不理會她的話,談起彆的事。

蘇迎雪點?點?頭,唇角止不住揚起,“信了?,他?讓我不必擔憂,他?會讓人保護我的安全。”蘇迎雪說著忽然露出?愧疚之色,“姐姐,抱歉,我不可能?告訴你那個秘密,這?個秘密隻能?告訴傅大人,被太多人知曉恐生出?彆的事端,這?也是他?叮囑我的。”

蘇清妤溫婉一笑,不動聲色地道:“當然,這?是你們二人之間?的秘密,我不過問。”

蘇迎雪見蘇清妤臉上神色始終平常,心中莫名地不甘,“姐姐,之前下藥之事我已經向他?坦白,他?已經原諒我了?。”蘇迎雪像是猶豫了?一番後,才與她說這?些話。

蘇清妤依舊麵不改色,“這?般看來,傅大人還真是心胸寬大啊。”

蘇迎雪笑道:“姐姐與他?接觸那麼久,難道還不清楚他?的為人?”

蘇清妤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不厭其煩,索性道:“他?大概隻對他?在意的人心胸寬廣吧。”

蘇迎雪聽到了?受用的話,暫時無話說了?,然而行了?片刻之後,她又開?了?口:“傅大人是個溫柔隨和的人,姐姐,你說是吧?”

“的確。”他?在多數人眼裡?都是這?樣?的,蘇清妤定定地看著蘇迎雪,不知道她是被傅清玄的表象騙了?,以為傅清玄還是當初那個任人拿捏的少年。還是在故意在她麵前裝模作樣?,想?要表明她在傅清玄那裡?有分量。

不論是哪一個原因,都與她沒關?係了?。不過……蘇清妤心中冷笑,“蕭世子難道不夠溫柔隨和麼?”

蘇迎雪問言麵色一變,“姐姐,你莫要與我提他?。”

看來蘇迎雪並未拿下蕭祈安,否則也不會再對傅清玄動心思,“我聽嫣然說,你與她兄長走得很近,前些天夜裡?他?還送你回了?臨猗坊。”

蘇迎雪內心一慌,連忙撇清與他?的關?係,“我路上遇到了?幾名流氓,他?好?心幫我趕走了?他?們並送我回去而已,我們還是清清白白的關?係。蕭世子是個守禮君子,家中又有美妾,又怎會在外麵招惹旁的女人。”

方?才蘇迎雪乍聽到蕭祈安的名字時,臉上很明顯有著怨氣,如?今卻又誇他?是守禮君子,這?讓蘇清妤不禁懷疑他?們二人之間?還發生了?不愉快的事,但她對他?們的事並不關?心,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到了?蘇清妤的宅邸門口,蘇迎雪言有事要辦,並未進屋,直接坐上轎子離去了?。

二人去相?府是坐蘇迎雪的轎子去的,蘇清妤也沒有帶元冬,此時槐樹下就隻有她一個人,目送蘇迎雪走後,她正欲回院,卻見隔壁的少年從外邊回來。

兩人打了?個照麵,少年一見到她就仿佛看見了?蛇蠍一般避之唯恐不及,蘇清妤心中正覺得不暢快,一見他?這?副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站住。”蘇清妤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喚住了?他?。

少年身形一僵,似猶豫了?下才回頭看向蘇清妤。他?神色防備,好?像蘇清妤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蘇清妤心中五味雜陳,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有這?樣?荒唐的境遇,不過,她大概明白外人看一個自作多情的人是什麼樣?的感覺了?,簡直可笑至極。

明明自作多情的人是眼前這?少年,她的臉卻火辣辣地,仿佛在替他?尷尬窘迫。

她絕對不會讓自己淪落到和他?一樣?的地步。

“你叫什麼名字?”蘇清妤麵如?冰霜,大概隻有如?此,才能?打消這?少年的一些顧慮。

少年不覺回:“宋鈺。”

宋玉?蘇清妤唇角一緊,還沒等她說話,少年又老實地解釋道:

“不是古時那個宋玉,是钅加玉的鈺。”

他?的眼裡?雖然還有警惕之意,但那張年輕秀雅的臉已經浮起兩抹紅暈,一看就知是沒怎麼接觸過姑娘。

“宋公子貴庚?”蘇清妤又問,雖顯得失禮,但他?既然將她視為輕浮婦人,她便隻能?當一回輕浮婦人了?,這?樣?才能?稍稍消解心頭的憋屈。

興許是因為蘇清妤的態度過於?強硬,強硬到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宋鈺不由自主地回:“十……十八。”

蘇清妤嗤笑了?聲,“宋公子,我比你大了?八歲,我上學堂時,你還在繈褓之中,我嫁人時,你還在捏泥巴玩,我對你這?樣?的毛頭小子並無興趣,你以後遇見我也不必躲。”蘇清妤想?了?下,還是提了?那日的事,“那日我無意偷看你,隻是一個意外而已。”

蘇清妤淡定自若地說完,便進了?院子。

宋鈺僵住,望著蘇清妤的背影,一直到她的背影被那兩扇朱門掩住,他?也沒回過神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 * *@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一茶館,宋鈺與同窗張士澤、王禪在喝茶閒聊,他?們先是說了?些學業上的事,後麵又說起了?近日所見所聞。宋鈺心裡?不知怎的,總是想?起不久前與蘇清妤的一番對話,有些介懷,衝動之下便與他?們說了?一些事,但他?並未說起蘇清妤偷看他?洗澡的事。

“你說那婦人不止問了?你姓名,還問了?你年紀?”

張士澤托著下巴,一副思考狀,他?的容貌平凡,比不上宋鈺生得俊俏,但身上有些書生氣,他?家世殷實,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宋鈺點?了?點?頭,有些鬱悶,他?總覺得那女子古怪之極,明明看著像是端莊持重的大家閨秀,可她又爬牆偷看他?洗澡,被他?發現又狡辯說是意外,而且今日還主動和他?說話,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她一定是鐘情於?你,所以才故意做些不同尋常的舉動來引起你的注意,這?倒是好?招數,比那些偷偷摸摸送你香囊手絹的小女孩可厲害多了?,你看你現在這?副魂不守舍的神情,分明魚兒上鉤的模樣?。”

“士澤兄,你莫要打趣人。”宋鈺被他?揶揄得臉上起了?兩片紅暈,“那女子說了?,她嫁人了?。”

“她的原話明明是,她嫁人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這?隻能?說明她嫁過人,你也說了?她獨自一人搬到了?你隔壁,找她的也隻有女子,依我看,她若不是寡婦便是與丈夫和離了?。”

宋鈺覺得他?說得的確合理,正要說點?什麼,卻又聽張士澤道:

“寡婦好?,既有成熟風韻又知情識趣,比那些不諳世事的豆蔻少女可誘人多了?。近水樓台先得月,你可彆錯過了?這?段天賜姻緣。”

宋鈺聽了?他?這?些話,隻窘得耳根發燙,十分後悔說了?這?件事情,“我與你們說這?些事,並不是叫你們唐突她人的。”

張士澤目光更加曖昧起來,賤兮兮地道:“哎呦,這?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你就開?始護著人家了?。”

這?是一旁安靜聆聽的另一名少年終於?開?了?口:“我可什麼也沒說,友梅,你彆扯上我。”

友梅是宋鈺的字,說話的便是王禪,他?亦是京中人士,年方?十八,比宋鈺還小一個月,容貌昳麗,看著比他?們二人都要沉穩含蓄一些。兩人說起蘇清妤時,他?未曾插嘴,直到宋鈺提了?‘你們’二字,他?才開?口說話。

宋鈺被張士澤調侃得沒法,隻能?求助王禪,“竹君,你評評理。”

竹君是王禪的字。王禪微微一笑,“我覺得友梅說的對,我等讀書之人,不可做唐突家人之舉。”

宋鈺問言終於?鬆了?一口氣,張士澤見二人都如?此說,大感無趣,便住了?口。

* * *

這?日午後下了?一場瓢潑大雨,一直到日落西山方?止,熱氣退去,清爽宜人,碧空如?洗。

雨剛停,沈姚華與蕭嫣然便來了?。

“這?大雨天氣,難為你們還來。”蘇清妤笑著迎出?屋子,草木的清新?氣息撲麵而來,令人精神一震。

沈姚華和蕭嫣然踩著積水,上了?台階,鞋襪都已然濕透。

蘇清妤歎了?口氣,“你看看你們,鞋襪都濕了?,我讓元冬把熏籠拿出?來……”

“不必,我和華姐姐早有準備。”蕭嫣然打斷她,而後拍了?拍她肩上的錦皮包袱,她徑自到了?屋裡?打開?了?包袱,蘇清妤一看,發現裡?麵是新?的鞋襪還有衣服,不由一笑,想?必沈姚華肩上的包袱裡?麵也是了?。

二人換了?乾淨的鞋襪,舒舒服服地坐到羅漢床上。

蕭嫣然告訴蘇清妤,“華姐姐的那位小白臉夫君昨日被華姐姐揍了?一頓,一氣之下帶著小郎去向他?嶽母告狀,他?嶽母今日一早冒雨前來把華姐姐痛罵一頓,華姐姐氣不順,又把小白臉夫君打了?一頓,然後不想?看他?的嘴臉,就收拾包袱出?門了?。”

“至於?本郡主呢,隻是在王府待得無聊,偷偷跑出?來的。我和華姐姐這?次卻不是約著一起來的,而是半路碰上的,還都拿了?包袱,你說巧不巧?”

蘇清妤點?頭笑道:“的確很巧。”

蘇清妤與她們閒聊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前幾日她聽說有一批流民來到了?京城,守城的官員並未讓他?們進城,後麵上頭下令,將那些流民安置到了?城外的普度寺裡?。

前些日子才聽聞朝廷以糧票抵官員的俸祿,如?今來了?那麼多流民,定然是要開?倉放糧,也不知糧食夠不夠,有此考慮之後,蘇清妤便讓人買了?大米和一些方?便存放的蔬菜,以捐贈的名字送到了?普度寺。

蘇清妤還打算去看看那些流民,但自己一人去又有些害怕,便與沈姚華蕭嫣然說了?此事。

蕭嫣然是哪裡?有事便往哪裡?湊,聽了?蘇清妤要去普度寺看看那些流民,當即同意與她一起去,沈姚華亦點?頭同意。

次日,蘇清妤等人收拾好?東西便坐著馬車出?了?城。蕭嫣然是偷跑出?來的,並未帶她的侍女圓圓,沈姚華向來是一人獨行,蘇清妤也沒有帶元冬來,她昨日淋了?點?雨,今晨起來喊頭不舒服,蘇清妤便讓她留在宅邸歇息了?,因此這?一行就隻有蘇清妤、沈姚華、蕭嫣然以及一位車夫。

出?了?城,行了?估摸半個時辰,看到周邊荒地竟然建起了?許多茅屋,且已經快要完工。工人們井然有序地做著各自的活,有官兵在監工,有的工人累了?便坐下來歇歇喝口水,偶爾還與官兵攀談幾句,看著其樂融融的模樣?。

蕭嫣然先前經過這?裡?,卻不見有茅屋,不禁感到好?奇,跳下去一問才知道是為了?安頓那些流民,回到馬車告訴蘇清妤沈姚華二人。

蘇清妤道:“聽說流民很多,他?們也不能?一直住在寺廟裡?,而且有的已經失去了?家,長途跋涉至此,想?必也不願意回去,若不得到妥善安排,恐成乞丐流氓盜匪之流。”

沈姚華問言笑道:“妤兒所言甚是,不過聽著倒像是官家的言辭。”

蘇清妤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作為老百姓,我也不希望會發生這?種事,不然遭殃的不還是我們麼?”

蕭嫣然難得聽到她們二人在鬥嘴,以往她都是挨說的那個,於?是抱著看戲的想?法,笑嘻嘻地望著二人,心裡?默念著:吵起來吵起來。

不想?沈姚華一句縱容的:“是是是。”便結束了?這?鬥嘴。

蕭嫣然頓覺沒意思,這?二人一向是吵不起來的。

普度寺建在半山腰上,山勢崢嶸,峰回路轉,馬車難行,蘇清妤等人隻好?讓馬車停在山下的一戶人家家門口的果樹下,打算走著去普度寺。

山腳下住著好?幾戶人家,她們待的那家家主是獵戶,其妻子是裁縫,她們有一女兒寡居在家,生得白皙秀氣,像城裡?人。

蘇清妤等人與那對母女聊了?幾句,隻覺得不甚投機,便離開?了?他?們的屋子,叮囑車夫看好?東西後,往普度寺而去。

日頭隱去雲翳,山上樹木蔥鬱,便有些涼快,三人一邊爬著山道一邊看風景。

“華姐姐,你有沒有覺得方?才那家人的女兒模樣?與身段都與妤兒有幾分相?似。”蕭嫣然突然說道。

沈姚華眼睛不瞎,當然看出?來了?,隻是怕蘇清妤不高興才沒提此事,誰知道蕭嫣然向來是有話直說,根本不顧及人的。“我覺得不像。”沈姚華看了?眼蘇清妤道。

“那你眼睛一定有問題,明明很像。不過她身上一股小家子氣,一雙眼睛總是不住地打量妤兒,我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就是覺得她那眼神叫人不舒服。”蕭嫣然說道。

被說與彆人長得相?像,蘇清妤心中自然是有幾分不舒服的,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便隻是一笑而過。

蕭嫣然也沒有一直糾結此事,三人繼續往前走,山道蜿蜒曲折,周圍山環水抱,蒼鬆翠柏,蕩滌塵慮,三人一路說說笑笑很快便來到了?普度寺。

到了?寺廟,即有知客領進,得知蘇清妤便是前幾日捐贈糧食蔬菜的人,知客便領著她們去見了?主持長老,而後又有僧人領著她們去大殿燒香。

燒完了?香,蘇清妤等人被請到淨室裡?歇息喝茶,此時已是午時,三人便在寺廟裡?吃了?一頓齋飯。

蘇清妤等人歇息夠了?便與僧人說了?她們想?去看一下那些流民,僧人帶她們去了?。

蘇清妤沒來之前隻知道那些流民無家可歸,甚是可憐,但到底沒有親眼目睹,心中縱然有些感觸,也不會太深,直到親眼所見,才覺得觸目驚心。

小院的廊道以及屋子裡?烏壓壓地擠滿了?人,藥味臭味等等氣味摻雜在一起,令人氣憋得慌。

院子裡?支起幾個簡陋的架子,架子上吊著鍋,裡?麵煮著吃食,看著是菜粥。

不過讓蘇清妤等人奇怪的是,這?些流民好?像都是些老弱婦孺以及一些傷患,並不見有青壯年。

蕭嫣然原是來湊熱鬨的,看到這?樣?的情形,當即受不了?就走出?去看風景了?,留下蘇清妤與沈姚華二人。

蘇清妤是想?了?解一些事情的,看到院子裡?有一個年輕的女孩正在往火裡?添木柴,便走過去詢問了?心中的疑惑。

從她嘴裡?得知,原來一些青壯年都已經被官府募去當兵了?,一些年紀大體質稍弱的則被帶入搭建茅屋,蘇清妤等人途中遇到的那些工人便是從流民中挑選去的,不論是參軍還是當工人,他?們都可以領薪水養家糊口,自然個個搶著去。

蘇清妤原本還擔心這?些流民沒人理會,沒想?到官府動作如?此快,倒是她杞人憂天了?。

蘇清妤隨後又從女孩口中得知,她們的故鄉遭遇天災,房屋田地被毀,他?們隻能?背井離鄉,然而不管她們到了?哪個州府,都會被趕走,他?們顛沛流離,風餐露宿,一直到了?京城,才終於?有了?棲息之處,所以他?們很感激京城的官員。

蘇清妤問出?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聽說朝廷已經撥了?賑災銀子,你們難道沒有拿到麼?”

那女孩歎著氣告訴她,她們得知朝廷撥款的時候已經離故鄉十分遙遠,又擔心撥款銀子到不了?他?們手中就被地方?官員貪汙了?,所以便隻能?咬著牙繼續前行。

蘇清妤聽到此處才深覺傅清玄懲貪官,清吏治是無比正確的,那些貪官便是國?之蠹蟲,多了?便會危害到社稷民生。

第 53 章

從院子裡出來, 蘇清妤和沈姚華都吐了一口濁氣,裡麵悶臭難當,二人卻在裡麵待了?許久。

蘇清妤原本想看看自己能否幫上什麼忙, 但照此一看,她也幫不?上?什麼忙, 一些傷患已經得到大夫的醫治,吃的雖然?不?算好,但畢竟能夠填飽肚子,等?到那些茅屋完工,這些流民也可以搬進去住了?, 等?過陣子她們的故鄉重建完畢後,她們或許可以選擇留在京城,或者返回故鄉。

那些流民幾乎沒一個不說京中的官員好的, 蘇清妤想,這都是傅清玄在背後把控的原因吧。

自從一個又一個的貪官被懲處後,朝中的官員不?敢再貪汙受賄,屍位素餐,置朝廷法?度於不?顧,所以才?使得這次的救濟十分順利,幾乎看不?到有什麼弊端。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正了?, 還愁下降梁歪?貪汙受賄,屍位素餐這股官場邪氣定能從上?而下逐漸掃清蕩平。

沈姚華看了?眼烏雲密布的天空,皺了?皺眉頭,“看著要下午了?, 我們去找嫣然?,便?下山吧。”

蘇清妤也抬頭望了?眼天空, 看著那一團團下沉的烏雲,心頭莫名地感到不?安,她點點頭,與沈姚華一同去找蕭嫣然?。

蕭嫣然?和蘇清妤、沈姚華分開之後,在寺廟裡逛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又嫌流民?待的地方肮臟,就回淨室睡覺去了?。

蘇清妤和沈姚華回到屋裡時?,她睡得正香甜,被沈姚華叫醒後,還發?了?好一頓脾氣。說她們不?管她雲雲。

蕭嫣然?揉著惺忪睡眼,從床上?起來,忽然?一陣狂風吹來,打得門窗劈啪作響,室內頃刻間變得混沌一片,一股泥土的氣息飄進來,外頭下雨了?。

先是一滴一滴地下,隨後便?是瓢潑一陣大雨,電光閃過?,接著便?是一聲巨雷,震得整間屋子都顫動起來。

“好麼,這下回不?去了?。”蕭嫣然?起身打開門,雨絲瞬間撲麵而來,一股冷意襲來,連她不?由打了?個哆嗦。

蕭嫣然?還有些困意,便?回床上?繼續睡了?。

蘇清妤扶著門框而立,望著外頭白蒙蒙的雨色以及不?時?閃過?的電光,這樣的天氣不?禁讓她想起了?之前的掉落山崖的事,心中的不?安感更甚。

“妤兒,進屋吧,風大雨大,彆受了?涼氣。”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沈姚華勸道。

蘇清妤關上?了?門窗,回到沈姚華身旁坐下,“但願這雨能快點停。”

老天爺並未聽到蘇清妤的祈禱,這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才?變小一些,天空依舊烏雲密布,外頭已經如同黑夜,僧人送來齋飯,告訴她們雨隨時?會下大,山路難行,勸她們留宿一夜,次日再走。蘇清妤幾人隻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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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後,雨終於停了?,隻是天依舊陰沉沉的,不?見日頭。

蘇清妤等?人一早起來簡單洗漱一番用了?齋飯之後便?下山了?,與她們同行的還有好幾名香客,也是被雨阻留宿在了?寺廟。

山路濕滑,險峻難行,蘇清妤等?人走得很緩慢,不?知走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叫,蘇清妤等?人回頭一看,卻連身後人所站的地方竟然?迅速地往下陷去,一人被上?頭滾落的山石砸中,滾落懸崖。

蘇清妤也感覺自己的腳下在顫動,而後隱隱有下陷的征兆。

“不?好,山體塌方了?,快跑。”沈姚華率先反應過?來,連忙拉起蕭嫣然?與蘇清妤。

然?而三人奔跑的速度比不?過?山體下陷的速度,大量泥水夾雜著石塊如同急流衝擊而來,蕭嫣然?不?幸被一塊石頭砸中,摔到在地,沈姚華去拉她,兩人卻一起往下滑去。蘇清妤驚呼一聲,衝過?去想拽住二人,卻被一陣泥石流衝了?下去,她連惶恐也來不?及,一陣劇痛襲來,意識便?喪失了?。

* * *

傅清玄得到蘇清妤等?人從普度寺下來,卻遇到山體塌方的消息時?,正在書房裡處理公務,聽了?吳峰的稟報後,他隱隱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又覺得是自己聽錯了?,便?讓吳峰複述一遍。

傅清玄的神?色明明平靜如常,吳峰卻覺得十分不?安,頂著壓力?道:

“大人,昨日的大雨導致鳴鹿山山體塌方,陸夫人一乾人等?受困其中,官府已經讓人去救援,但至今不?曾找到陸夫人。”

“找個人都找不?到,這些人太無用,吳峰,你立刻安排我們的人去找,勢必要找到人。”

傅清玄麵色平和,並無慌亂,也無焦躁,就和以往一般從容不?迫地安排一切,隻是說話的速度加快了?些。

吳峰一刻也不?敢拖延,應了?聲“是”後便?大步流星地退出書房。

吳峰走後,傅清玄緩緩拿起那看了?一半的公牘,卻無法?像往常一樣專注,眼前一堆密密麻麻的字,他眼眸卻什麼都沒映入,腦子裡沒由來地想到那日與蘇清妤在此不?歡而散的場景,會不?會這是二人的最後一麵?念頭一起,平靜的心隱隱開始感到慌亂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聲突然?響起,傅清玄抬眸看去,是墨竹。

墨竹小心翼翼地走進書房,“大人,我給您點燈。”

傅清玄看著窗外昏曀的天色,才?驚覺自己竟出神?許久,他微頷首,“吳峰還沒回來?”

墨竹一邊點燈一邊謹慎回應:“還沒有。”說著頓了?下,又說了?句:“陸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傅清玄默了?片刻,才?低聲應了?聲:“嗯。”

墨竹點上?了?燈,侍立一旁,“大人可要用晚膳?”

“還有很多公牘處理,先不?吃了?,沒我的吩咐,你不?必進來了?。”傅清玄頭也不?抬地道,臉隱於暗影之中,顯得有些冷硬黯沉。

墨竹悄無聲息地離去。

案上?是堆積如山的公牘,所有的事情都等?著他去處理,他深刻地明白自己身上?背負的是什麼,他沒有時?間去放空,去想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現在隻需要將精力?放在眼前之事上?,然?後等?著吳峰回來,帶給他好消息,吳峰辦事可靠,他信得過?他。

吳峰出去了?一夜,傅清玄的書房也亮了?一夜。

第二日,吳峰還沒有歸來,傅清玄換上?朝服,和往日一般去上?早朝。

蘇清妤的死訊傳來時?,傅清玄剛回到相府。

他一下馬車,便?與吳峰等?人打了?個照麵,吳峰麵有難色,卻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聲音乾/澀地稟報:“大人,陸夫人的屍身已經找到。”

傅清玄皺著眉頭片刻好像才?聽懂了?他的話,他目光平靜地掃過?吳峰,他一副風塵仆仆,胡茬邋遢的模樣,顯然?是帶著人去山裡搜尋了?一整夜。

“確定是她?”他問,似乎不?相信吳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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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峰低著頭應:“陸夫人被山石砸中,麵目……全非,但她的丫鬟元冬從衣服身形確認了?陸夫人的身份。”

聽完吳峰的稟報,傅清玄的心出奇地平靜,隻是覺得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隻有風拂過?耳畔的聲音,“她……在哪裡?”他問,聲音淡然?得讓人感到不?安。

“此刻正停放在她的宅邸裡,大人可要去見陸夫人最後一麵?”吳峰問得艱難,仿佛嗓子裡堵了?塊石頭,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前幾日還好端端的人竟然?說沒就沒了?。

最後一麵?

“嗯。”傅清玄淡淡地應,卻仍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風狂,吹起他的衣袂長發?,那一刻,他的身形羸弱得仿佛隨時?會倒下。

“大人?”

耳邊響起人聲,傅清玄回過?神?來,麵無表情地道:“去青玉街。”

傅清玄來到了?蘇清妤的宅邸。

蘇清妤的屍身靜靜地躺在她的床上?,蓋著白布,旁邊元冬,阿瑾等?人守著床邊慟哭,吳峰吩咐過?元冬先彆通知陸府的人以及蘇清妤的母親。

看到傅清玄,元冬等?人哭著讓出了?一條道。

傅清玄將元冬等?人的痛苦模樣逐出自己的視線,無視她們的哭聲,緩緩地走到床旁邊,看到被鮮血染紅的白布,他先是一怔,隨後想要伸手掀開那張白布,卻在猶豫過?後又收了?回去。

他並未說任何話,低垂的目光和往常一般溫柔平靜,仿佛躺在床上?的人隻是睡著,而非死亡。

他定定地望著床上?的人片刻,忽然?扭頭離去,他看向一旁的吳峰,“走吧,本相還有許多公務在身。” 他語氣輕鬆地與吳峰道,仿佛隻是來探望一個睡著的人。

吳峰詫異地看著他,他步伐穩健,背影優雅,正當他以為大人真沒事時?,走到門口的人忽然?伸手扶住了?門框,仿佛渾身的力?氣突然?被人抽乾,急需要一個支撐一般。

傅清玄隻覺得一陣氣血上?湧,不?由得劇咳了?幾下,一股腥甜彌漫在口腔裡,他若無其事地將其咽了?回去,又抬起袖子擦去唇角的血跡,待他穩住身形,眼裡便?隻剩下一片死寂。

傅清玄走了?,屋裡的其餘人這才?放聲大哭起來。“小姐,您怎麼把奴婢丟下了?,早知道那日奴婢該跟著您一起去的,如此您到了?黃泉路也就不?孤單了?……”元冬更是撲倒床上?那具屍首身上?,痛哭流涕。

* * *

回府之後,傅清玄便?到了?書房處理公務,一切如往日,並無不?同,甚至還接見戶部尚書李丙正。李丙正一見到他先是說了?公事隨後便?滔滔不?絕地說起這陣子以來的壓力?,因為實物折俸之事,彈劾他的折子就跟雪花似的,上?朝時?官員也當麵攻訐他,因為這件事他愁得都想告老還鄉了?。傅清玄知曉那些人表麵是衝著戶部尚書,實則是衝著自己,誰不?知道戶部尚書是的左膀右臂,除去他等?同於砍斷他一條臂膀。戶部尚書也知曉這一點,所以這次來表麵是商議公事和抱怨自己的壓力?,實際上?是讓傅清玄趕緊想辦法?解決此事,但他並不?知曉這裡麵的水比他想象得要深得多,傅清玄無法?告知他,一番恩威並用將人打發?了?去。

臨去時?,他卻留下了?一句話:

“首相,您的臉色很蒼白,可是舊傷未愈?您還是多加休息吧。”

休息?他若休息了?,誰來處理這些沒完沒了?的政事?傅清玄並未理會他,強行咽下喉嚨裡的那抹腥甜,將吳峰叫到了?書房。

吳峰在書房裡待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出來,出來時?天色已經擦黑,墨竹憂心忡忡地守在外頭。

“怎麼樣?大人說了?什麼?”墨竹小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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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峰臉色凝重:“全都是公事,未談其他的。”

陸夫人身亡,他卻如此淡定,但就是這樣,才?越讓人感到不?安。

“他昨日不?曾用晚膳,今日不?知在宮裡吃過?沒有?”墨竹是伺候傅清玄飲食起居的,詢問這些也是她的分內之事。

吳峰搖了?搖頭,“我沒見大人吃過?,但興許和皇上?官員們議事的時?候用過?了?也不?一定。”說完便?叮囑她,“我要去辦事情了?,你守在外頭,等?吩咐吧。現在莫要進去,大人說了?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他。”

墨竹點點頭。吳峰去了?。

這一夜,書房的燈一直未滅,直至次日臨近上?朝前傅清玄才?從書房出來。

墨竹已經守在門口,身後跟著幾名捧著盥盆、巾子、鏡匣、朝服等?物,時?間緊迫,她必須趕在平日上?朝的時?間伺候傅清玄整理好儀容。

幾名小丫鬟抬眸,一看到傅清玄,臉上?皆不?由得露出些許驚訝之色,被墨竹暗暗一眼掃過?去,慌忙低下頭。

“大人,奴婢等?人伺候您洗漱。”墨竹麵不?改色,手腳麻利地開始安排工作。

墨竹並未像以往那般,將鏡匣打開放在傅清玄麵前。一盞茶的功夫,墨竹便?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吳峰已經備好馬車,在門口等?候,傅清玄出來時?,和幾名丫鬟一樣,他眼裡有驚訝之色。

吳峰張了?張口,卻被墨竹一手肘撞過?去,立刻噤了?口,他怔怔地看著走向庭院的那抹修長的背影,清晨的微風吹起他身後的長發?,有幾綹仿佛被霜染白一般,十分顯目。

一夜之間白頭,加上?他臉上?病態的蒼白,都讓吳峰與墨竹無比地擔憂起來,卻又無能為力?。

第 54 章(二更)

陸老太?太是第二日才得知了蘇清妤的死訊, 那時她剛用完早膳,聽到那消息,先是無比錯愕, 而後內心狂喜,心中暗忖, 這賤婦終於被?老天爺收走了。她壓下心裡的歡喜,佯裝悲痛,而後便帶著張嬤嬤一乾人?等趕到了蘇清妤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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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太?突然,元冬等人隻顧著悲傷,卻不?知該如何辦喪事, 棺材也不?曾買,她讓人?通知了陸老太太還有王氏,但王氏隨著周管事出門辦事了, 聽說今日方能歸來。

蘇清妤的屍首依舊放在床上。陸老太?太?一進屋,看著床上蓋著白布的人?,立刻裝模作?樣的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嚷嚷著:“我可憐的兒媳啊,你年紀輕輕,怎麼?就?去了……”

陸老太?太?撲到床邊,一吸氣正要大哭,卻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差點沒嘔吐起來,夏季悶熱,屍首放了不?過一日,已經開始腐爛發臭。

陸老太?太?想逃開, 然眾目睽睽之下隻能忍住了那股衝動,一邊強忍著不?讓自?己嘔吐, 一臉還得?裝作?一副哀痛淒慘的模樣。

她一邊拍打著屍首,一邊痛哭流涕,卻不?小心扯開白布,看到那張血肉模糊,已經爬了蟲子的臉,她驚叫一聲,跌坐在地,而後狂吐起來。

吐罷之後,陸老太?太?也自?知失態,尷尬地起身,乾哭著離開房間,而後與元冬等人?道:

“妤兒她乃是我?陸家?的兒媳,我?會安排好她的喪事,這宅邸太?不?吉利,她才搬來幾日就?出了事,等棺材送過來,便將她的屍首送回到陸家?吧,還有她的東西,也一並搬回到陸家?。”

仍舊處於悲傷中的元冬一聽此言,震驚錯愕不?已,她說她怎麼?帶了那麼?多家?丁過來,原來目的在此,她家?小姐屍骨未寒,她就?開始惦記她家?小姐的嫁妝,實在欺人?太?甚,然而她一個小小婢女又豈能反抗她?元冬想到她可憐的小姐不?由得?又淚流滿麵。

“先把屋裡那些?箱子搬出來吧。”陸老太?太?指揮著庭院裡的家?丁道,她方才進到蘇清妤的房中,便注意到了好幾隻上了鎖的箱子,那裡麵分明是她的嫁妝。

那些?家?丁正打算衝進屋中,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嚴厲的聲音:“慢著。”

陸老太?太?看過去,見王氏領著幾人?走進來,她眉眼凝寒,但細看之下暗藏悲楚。

“親家?,這是在做什麼??”王氏來到陸老太?太?跟前,肅色詢問,早在外頭她就?聽到了陸老太?太?的那句話,一進來又看到這副架勢,便明白陸老太?太?的心思了。

她知道陸老太?太?勢利太?財,卻沒想到她竟到了這種可怕的地步,她恨自?己當年把女兒嫁到她家?去了,想到此,心中肝腸寸斷,卻不?得?不?強忍著這份痛楚。

王氏在外人?看來雖然端莊賢淑,但陸老太?太?知曉,但凡涉及到女兒的事,她就?會很難纏很不?好惹。

雖然她如今淪落教坊,然而她身上卻多了幾分淩厲氣息,少了幾分婉約,這讓陸老太?太?心生忌憚,加上她女兒已死,怕刺激到她,她隻好將姿態略放低些?許。道:“妤兒母親,你彆多心,我?隻是覺得?這地方不?吉利,想把妤兒帶回到陸家?,再進行安葬,既然回了陸家?,她的東西留在這裡也不?大妥。”

王氏冷笑,“我?多心?我?看你們這是要抬走妤兒的嫁妝吧?”

陸老太?太?沒想到她如此直接,臉皮一陣紅一陣白,“親家?,你的話有些?過分了。”

“不?及你兒子做的事過分。”王氏目光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兒子做了何事,可要我?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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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老太?太?麵色一僵,她已經從蘇清妤那裡得?知了陸文旻與紅苑鄭蓁的事,若她將此事告訴所有人?,他兒子的名譽將毀於一旦。

王氏見她一副啞巴吃黃連的模樣,心中冷笑,說出了自?己的要求。“妤兒的…身後事我?自?會處理,不?勞您操心了。”

陸老太?太?皺緊眉頭,“她畢竟是我?陸家?兒媳,喪事卻由娘家?來辦,這不?妥吧……”

王氏已經深感不?耐煩,“我?說妥便妥,親家?,你可以走了。”

陸老太?太?本來好像說幾句,但見王氏麵色嚴厲,目光含恨,擔心她因為女兒之死悲痛過度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便隻能忍氣吞聲地同意了她的請求,隨後帶著人?悻悻而去。

陸老太?太?走後,王氏挺直的腰杆垮下,目光望向?屋內的方向?,終於忍不?住留下淒楚痛苦的淚……

* * *

蘇迎雪也是今日才回到紅苑,她比王氏晚一些?得?知蘇清妤身亡的消息,當時的她正準備喝丫鬟送來的醒酒湯,聽到蘇清妤遇難,她手中的醒酒湯摔落,瞬間變得?清醒無比,她第?一個念頭並非去看蘇清妤,而是去找傅清玄,她想看看傅清玄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她想知道傅清玄對?蘇清妤到底在不?在意。

蘇迎雪算著傅清玄回府的大概時間,便坐上轎子去了,到了相府,從守門人?那裡得?知傅清玄在府,便與他說有要事與他們大人?相商,因為她先前來過,那守門人?便進去通傳了,沒過多久就?有人?出來領著她去見傅清玄。

蘇迎雪被?領到了書房,當看到坐於案前的人?時,她心中的期待頃刻間沒了,無需任何言語以及試探,她已經明白她輸給了蘇清妤,輸得?一塌糊塗,可她心有不?甘。

既然她已經死了,就?不?要再阻礙她了,就?讓她來代替她,成為他在意的人?吧。

“蘇姑娘有何要事?”

傅清玄微笑詢問,態度十分和善,從他的臉上更是看不?出一點破綻。

蘇迎雪看著他這模樣,仿佛回到當年。

清雅絕倫,豐神秀逸,他仍舊是那個少年,隻是麵龐更加成熟了些?。他的臉色很蒼白,兩鬢夾了灰白的發,這樣的他反而有股墮仙般的破碎殘殤之美。

“大人?,你知曉我?姐姐的事了吧。”她很鎮定地道。

“若隻是為了你姐姐的事,你可以離去了。”他麵色未變,仿佛並不?關心蘇清妤的任何事情,而不?是在逃避著什麼?。@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若沒看到他此刻的容貌,蘇迎雪真要信了他對?蘇清妤一點都不?在意。

第 55 章

“大人, 我的姐姐,她死了。”蘇迎雪道,就像是當年一樣?, 隻要她想,她的目的就一定能達成。

她以為會在傅清玄臉上看到難過之色, 然?而他卻莞爾一笑,眼眸的笑意溫柔似水,映得整間屋子仿佛都變得柔和,“所以呢?”他站起身,身姿優雅地行至蘇迎雪身邊。

蘇迎雪怔住, 看著眼前?看著迷人又暗藏危險的男人,突然?意識到,他真的不再是當年那個?任由人擺布的少年了, 隻是他溫柔無害的表象帶給了她錯覺。若無深不可測的城府與手段,他又?怎能從寒門少年變成把持權柄的權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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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請節哀。”蘇迎雪當即不敢再放鬆警惕。

“節什麼哀?”他目光專注地?望著她,語氣明明溫和,卻仍然?讓人感?覺到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蘇迎雪突然?間不知道要說什麼話好,但見他靠近自己,忽然?想到過去他對自己的情意,不覺使出在臨猗坊所學到的手段, 纖纖玉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楚楚可憐地?望著他:“大人,其?實我一直愛慕著您,看到您這副模樣?, 我很難過……”

傅清玄目光瞥向?她那隻白皙的手,微微一笑:“蘇姑娘, 你可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蘇迎雪眼裡露出些許迷茫之色。

“蘇姑娘,本相對你並無任何心思,過去沒有,往後也?不會有。”哪怕是拒絕的話語,他都說得溫溫柔柔,正是如此,才讓人寒心的同時又?禁不住一頭陷進去,渴望獨占他的柔情。

這就是傅清玄。蘇迎雪深刻地?體會到了蘇清妤和柳瑟的那種無奈與惱恨。

哪怕內心在流血,他表麵也?隻是一副淡定自若,無懈可擊的模樣?,仿佛不動七情六欲的真神。沒人能夠激怒他,若妄想激怒他,最終隻會自食惡果,他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既然?大人從來?都無心於我,為何當初還收下我送的香囊?”

傅清玄並不回應,唇邊浮起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讓蘇迎雪不由得陷入無儘的猜測與好奇,卻又?得不到一個?答案。

“吳峰,送客。”傅清玄道。

蘇迎雪不覺得收回手,看著他轉身的背影,眸中閃動著怒火,“你當初便喜歡我姐姐吧?”

“我姐姐當年也?是很喜歡你呢,可是你卻把她贈與你的香囊隨手丟了,她可是難過得要死呢。”

傅清玄已經坐回椅子中,手指輕點著椅沿,似漫不經心的悠然?模樣?。

吳峰進來?,想將蘇迎雪請出去,蘇迎雪卻推開?了他,笑容扭曲地?看著傅清玄:“不止如此,她曾經還在彆人麵前?替你說過不少好話呢,彆人因?此羞辱她嘲笑她,她也?不理會,誰會想到你這麼無情,怪不得她由愛轉恨。可惜啊,現在她死了,你們之前?的誤會永遠都無法?消除了,除非你們二人到了黃泉底下相見!”蘇迎雪說著得意地?扭頭,揚長而去。

吳峰不安地?看了眼前?麵的人,隨後躬身告退離去。屋內隻剩傅清玄一人,他唇邊的淺笑漸漸斂去,置於椅上的手不覺收緊。

* * *

“那麼多官員彈劾吳丙正,可他的地?位還是撼動不了!你這主意出得也?不怎樣?。”

陳國舅一進入水榭,就怒氣衝衝地?往一旁椅子上放下屁股,天?色炎熱,他身子肥胖,不過從轎子上下來?,走了幾步路,就熱得滿頭大汗,不停地?用帕子擦汗。

柳折林一襲輕薄的寬袍,搖著蒲扇,懶洋洋地?靠在竹榻上,竹榻旁邊放著冰鑒,冰霧繚繞,冰上放著果子與甜飲。柳折林讓一旁的侍女給陳國舅端了一碗冰鎮過的荷花露,隨後揮退了水榭裡的侍女。

陳國舅飲完,眉眼舒展開?,繼續抱怨:“如今一個?戶部尚書都搞定不了,還如何打擊傅清玄?如今那巡城官吏到處在找周泰,若他們查出來?是我指使他毆打官員,我姐那一關就不好過了。”

柳折林悠然?自若道:“國舅爺,咱們將周泰藏得那般隱秘,他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就算被人發現,咱們也?可以把罪責推到吳彬頭上,他作為北鎮撫司長官,管束下屬不利,與我們何乾?他若想要攀咬您……”柳折林冷笑一聲,“我可是有他的把柄。”

陳國舅驚訝:“什麼把柄?”他都找不到他的把柄,他一個?不涉官場的人又?是如何知曉的?

柳折林目光一凝,“一個?能讓他身敗名?裂的把柄。不過這個?把柄我還不能與你說,人不招惹我,我不招惹人。國舅爺隻需要知曉,我是站在你這邊的。”說到最後,他臉上才露出抹悠然?的笑容。

柳折林雖不在官場,但作為名?士的他交友廣闊,來?往於權貴之間,其?實知道一些人的秘密也?不稀奇,陳國舅釋疑了,他無可奈何又?不高興地?道:“你倒是再想想辦法?,這件事如何了結?總不能力出了,一點回報也?沒有吧?”

柳折林忽然?神秘兮兮起來?,“國舅爺,不知你可聽聞一件事,秦王有意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傅清玄。”

陳國舅驚訝地?搖了搖頭,“這不大可能吧,他可是恨不得傅清玄死的人。”

柳折林冷笑,“這世上哪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想必他知曉傅清玄不好對付,便是打算拉攏他了。”

陳國舅皺緊眉頭,若傅清玄和秦王聯合起來?,整個?天?下就成了他們二人的了。

“秦王之前?也?想利用前?禮部尚書曹胥扳倒傅清玄,可鬨出那麼大的陣仗卻連一點漣漪都激不起,如今我們也?是如此,我們斷然?不可小瞧於傅清玄。說到底,他的靠山是太後娘娘和皇上,隻要他們二人還信任他,傅清玄的地?位便是不可撼動的,不過,就算他傅清玄再厲害,終究隻不過是臣子,可秦王就不同了,他當年差點就要坐上那個?位置了,若他與傅清玄結了盟,你覺得會如何?”

陳國舅聽得冷汗直流,他有今日這權勢都是因?為他的姐姐,若秦王當了皇帝,他所擁有的一切就變成了泡影。

柳折林打量他的神色,見他又?開?始不停地?擦汗,便道:“所以,國舅爺,我們真正要對付的人,是秦王,而非傅清玄啊。隻有秦王倒了,您國舅爺的身份才不會受到威脅。”

陳國舅點點頭,愁眉緊鎖:“可秦王不簡單啊。”

柳折林道:“自從國舅爺與我說秦王行?蹤詭秘之後,我便派人悄悄地?去查到了,發現他有一座私宅,每次他都是偷偷摸摸地?去到那裡,也?不知曉裡麵藏了什麼秘密,可惜我的人無用,什麼都查不到。”

陳國舅頓時心生好奇,不禁追問:“那私宅在何處?”

柳折林唇邊劃過微笑,搖了幾下蒲扇,隨後告訴了他私宅的位置所在。

* * *

又?到了上早朝的時候,才五更天?,天?灰蒙蒙的,星月已然?匿采。一群烏鴉自上空飛過,叫聲淒厲,斷人愁腸。

傅清玄正準備上馬車之時,吳峰忽然?想起一事,想也?沒想便開?了口:“大人,今日是陸夫人下葬的日子,大人可要去祭拜一下?”

一旁提著燈籠的墨竹問言一驚,驀然?伸出手肘撞了下他,同時緊張地?望著傅清玄的背影,她這邊已經驚濤駭浪,但前?方似乎依舊風平浪靜,傅清玄連遲滯的一瞬都沒有,便上了馬車,好像並未聽到吳峰所言。

車帷落下,馬車調轉方向?,墨竹才低聲責備吳峰:“你是不是傻了,叫大人去祭拜,以什麼名?義去?”

吳峰愣住,他一時間倒是忘了蘇清妤還是陸家的兒媳,大人的確沒有任何身份可以出現在陸夫人的葬禮上,這幾日傅清玄比往日更加勤勉,幾乎不眠不休,作為他的下屬也?被安排做了許多事情,他的腦子變得混沌,身體亦疲憊不堪,以至於控製不住地?犯錯誤,就如同現在這般。

不過,他雖然?忙碌,但可以趁大人用不到他時偷懶打個?盹兒,可大人就不一樣?了,他無時無刻不在忙碌還要保持腦子極度清醒,他遊刃有餘、運籌帷幄的姿態讓吳峰覺得,他就是真神降世,連覺都不用睡的。而他們不過是一介凡人,做不到像大人這般,他在一旁看得都覺得驚心動魄,不可思議。

然?而,讓吳峰沒想到的是,這神終究還是倒下了。

傅清玄出事那時,吳峰正守在宮殿門口打盹兒,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從東方升起,朝霞灑落在那紅牆碧瓦,漢白玉雕欄上,仿佛鍍了層金。

今日散朝似乎有些早。吳峰疑惑地?看著不遠處廣場上烏壓壓的人頭,幾名?官員走出來?,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

“首相真吐血了?我站在太後麵,什麼都沒看清。”

吳峰驚愕,懷疑自己聽差了。

“真的,帕子上全?都是血,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性命之憂,皇上都嚇壞了,還是吳大人率先反應過來?,趕忙叫人去請張禦醫。”

“我來?時還看到了首相,他和往常一樣?啊,好端端的怎麼會吐血?”

“興許是因?為那份軍情急報?沈年大將軍鎮守海域多年,一直風平浪靜,原以為那些海賊是怕了,不想他們一直在養精蓄銳,伺機而動,聽聞這次他們來?勢洶洶,聚集了十?萬大軍,妄圖占領我朝海域。這一場仗打下來?,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銀子,你說咱們的俸祿都發不出了,能有銀子給他們打仗?”

幾人說話的功夫,吳峰已然?沒了蹤影。趕到傅清玄的值房時,張禦醫罵咧咧的聲音傳出來?:

“你真當自己是神了,不過是拿命在折騰罷了,先前?的傷,好不容易好一些,如今你又?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我和你說,照你這樣?的折騰法?活不過十?年了,連神仙來?也?延長不了你的生命……”@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十?年……也?夠了。”傅清玄的聲音很虛弱,清淡的語氣夾雜著不以為意,“張大人,活著其?實很無趣,隻不過人不能夠隻為自己而活,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吳峰頓住腳步,心情極其?複雜,跟隨在傅清玄身邊多年,他卻從未看透他,也?從未聽過大人的真心話。他隻當他醉心朝政,卻從來?想過這對大人而言隻是一份責任,為此連性命也?可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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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想氣死老夫,老夫懶怠管你了。”張禦醫一把年紀,難得還被一年輕人氣成這樣?,他頻頻搖頭,走出屋子。

“張禦醫。”吳峰抱拳行?禮,“您醫術高超,無人能匹敵,若沒有您的妙手,大人的傷斷不會好得那麼快,還請您再費一下心。”

張禦醫撫著花白胡子冷汗,“他自己不愛惜身體,誰也?幫不了他。”

吳峰替傅清玄辯解:“大人並不是不愛惜身體,隻因?朝中事事都需要大人操心。”

張禦醫冷哼一聲,“再忙也?不可能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他就是故意折騰自己,我看他這幾日一兩個?時辰都睡不到吧?”

吳峰驚訝,而後點了點頭。

張禦醫那雙混濁的雙眸忽有精芒閃過,“我治得了他的身體,治不了他的心病。”他忽然?重重地?歎了口氣。

吳峰抿緊唇,不發一語。

張禦醫歎著氣往前?走,吳峰想了想,跟隨而上。

“你們大人可是從不與人生氣,溫柔隨和,就好像六根清淨的人?”

“得道高僧遠離紅塵,都不一定能夠做到六根清淨,他一個?人,在追名?逐利的官場中沉浮又?怎麼可能做到六根清淨?”

“是人就會有氣性,隻是有些人善於隱忍,不肯露於表麵。不傷人便會傷己,久而久之,那些隱忍的東西便會鬱積在五臟六腑,無法?發泄,最終成為沉屙。”

吳峰聽得十?分茫然?,正不明白張禦醫為何要對自己說這些話,便聽他道:

“你們作為他身邊的人,要勸他適當地?發發脾氣,任性使氣一些,想要什麼便去爭取,彆什麼都憋在心裡,如此才有不藥而愈的可能。”

吳峰豁然?開?朗,緊接著又?有些發愁,大人心思深不可測,他不可能會讓人看透他。

張禦醫繼續前?行?,見吳峰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不禁停下腳步,不滿地?道:“我說你不去照顧你們大人。跟著老夫做什麼?老夫已經儘力了,剩下的隻能交給上天?了。”

吳峰啞然?,頓了片刻才道:“張禦醫慢走。”目送他離去,才返回。

* * *

蘇清妤呆呆地?看著掛在自家宅邸門口的喪幡,以及滿地?的紙錢,心中既是惶恐又?是疑惑。

誰死了?她想來?想去,都想不到死的那個?人會是自己,畢竟她認為,隻要官府和她的家人找不到自己的屍體,隻會認為她失蹤。卻料不到元冬等人將她人的屍首認成是她了。

且說那日蘇清妤和蕭嫣然?、沈姚華遭遇山體塌方後,被隨之而來?的泥石流衝下了山崖,好在她被埋得不深,找到沈姚華之後,兩人又?一起找到了蕭嫣然?。蕭嫣然?的頭被山石砸中,一直昏迷不醒。

蘇清妤和沈姚華擔心留在原地?會有危險,沈姚華背著蕭嫣然?,三人趕緊離開?去尋找安全?的地?方。她們到了一處山穀,四周樹木森森,雜草荒榛叢生,因?為先前?的經曆,蘇清妤知道什麼草藥能夠止血,便去找了幾株草藥給蕭嫣然?的傷口止血,後來?又?下了雨,她們便躲到了一處壁穴裡。

蕭嫣然?醒來?之後,又?哭又?嚷,抱怨不該跟著她們來?什麼鬼普度寺,蘇清妤和沈姚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安撫好她。

就這樣?到了天?黑也?不曾等到救援,雖然?已是夏季,但夜裡的山穀很陰冷,加上下了雨,便更加寒冷,三人忍著饑餓,擁抱著取暖,就這樣?挨過了一個?煎熬的黑夜。

第二日,三人開?始去尋出山穀的路。途中沈姚華捉到了一隻野雞,三人都不會生火,最後隻好又?將野雞給放了,去找一些野果子充饑,時值六月份,山林裡很多果子都已經成熟。蘇清妤找到了先前?傅清玄給她吃過的那種果子,當時她與傅清玄吃的時候還很苦澀,而今皮已經泛黃,吃起來?酸酸甜甜的,還挺好吃。

這一日,蕭嫣然?不曾哭鬨,甚至在吃飽肚子,又?找到一條清澈的河流,洗了個?澡後,還笑著她們是在冒險,很好玩。

就在她們三人躺在一片平整的山石上曬太陽歇息時。

蕭嫣然?的父親秦王與兄長蕭祈安等人找她找得都快瘋了。

而沈姚華的夫君母親等人也?在急切地?找她,蘇清妤那邊的人則以為她已死。

第三日,蕭嫣然?笑不出來?了,她們找不到出去的路,走來?走去好像都是同一個?地?方,她頭上的傷還疼得要命。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們不會死在這裡吧?為何我爹爹還不來?找我?”蕭嫣然?看著眼前?的林木,哇哇大哭。

“嫣然?,你彆哭,這會浪費你的體力。”蘇清妤勸道。

蕭嫣然?一屁股坐到枯葉上,繼續哭:“本郡主不走了。”

蘇清妤和沈姚華無奈隻好陪著她又?歇了下來?,這一日她們走走歇歇,還是沒走出去,夜裡找了個?山洞,又?挨了一夜。

第四日,也?是“蘇清妤”下葬的日子,這一日,三人已經疲憊不堪。儘管有樹木遮擋,白日的山穀依舊十?分燠熱,幾日未換洗衣服,她們的衣服又?臭又?黏膩,穿在身上無比難受。

地?上積著一層厚厚的枯枝敗葉,因?為先前?下過雨,浸足了雨水,如今又?被太陽暴曬,便散發出陣陣黴爛氣息,無數蚊蟲圍著她們飛來?飛去,叮咬著她們細嫩的皮膚,叫人痛苦煎熬不已。

而就在三人以為會出不去而心生絕望時,竟峰回路轉,讓她們找到了一條像是被人開?辟出來?的野路,順著那條野路,她們終於看到了人煙。

蘇清妤用一根銀簪子雇了一戶人家的牛車,與蕭嫣然?等人進了城。因?為她們已經失蹤了幾日,沈姚華和蕭嫣然?也?想快些回去見家人,便各自雇了轎子回去。

而蘇清妤一回到自家宅邸,看到這般場景,錯愕不已。耳邊忽然?傳來?驚呼聲,她扭頭一看,是隔壁的美少年宋鈺。

他震驚地?望著蘇迎妤,那張白皙俊俏的臉隱隱約約還有些畏懼之色,這反應就好像撞了鬼一般。他就這麼怕她?還是她這副模樣?太嚇人了?

蘇清妤低頭看了眼,隻見她的衣服臟亂不堪又?皺巴巴,甚至已經辨不清是什麼顏色,想必自己的臉和頭發也?是同樣?糟糕的情況。

她心中感?到有些窘迫,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被少年搶先一步:“那個?……你還活著麼?”

宋鈺目光從她落在地?上的影子移到那張臟兮兮的臉上,心中的畏懼少了幾分,都說鬼是沒影子的,也?不敢暴露在太陽底下。

蘇清妤問言不禁蹙了下眉,隻覺得這少年甚是無禮,“我不是活人,難不成還是死人?”

宋鈺聽到那充滿人味的聲音,徹底鬆了一口氣,而後連忙解釋:“你彆誤會,我沒有惡意。”說著就將這幾日她家裡發生的一些事統統告訴了她,宋鈺其?實知道的也?不是太多,隻是聽說她遭遇山體塌方,不幸身亡,她的屍首被抬了回來?,選在今日下葬,她們送葬隊伍才離去不久。

宋鈺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但足以解答了蘇清妤的疑惑,原來?她母親等人都以為她死了,隨後又?生出另一個?疑惑,她們為何認定那具屍首就是她,這麼想著,她向?宋鈺問出了自己的不解。

宋鈺搖了搖頭,他哪裡會知曉這些細節。

蘇清妤想了想又?問:“那你可知我……那個?假的我葬在何處?”

宋鈺尷尬地?點了點頭,他先前?和兩名?好友悄悄去看過了,本想著以後有機會去給她上一炷香,也?不知道為何,聽到她的一死訊他有些難過,如今見她活著,心中的難過頓時煙消雲散,隻剩下歡喜。

“可否帶我去?”蘇清妤急切地?道,未曾多想他為何知道那麼多關於她的事。

宋鈺猶豫了下後,點點頭。宅邸的人都跟著去了,大門鎖著,蘇清妤又?沒鑰匙開?門換身衣裳,隻能這麼去了。

蘇清妤恐她母親因?為她的死傷心過度,有個?三長兩短,也?顧不得許多。

第 56 章(一更)

因為蘇清妤催得急, 所以宋鈺不得不加快腳步,等帶著她來到樹林子裡,便?看?到熙熙攘攘一大幫人, 哭聲一片,十分淒慘。

那些人正要將棺材抬下去, 王氏心中悲慟不已?,突然撲在棺木上?不肯撒手,一旁的?人勸說著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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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披著麻布的?陸老太太見王氏哭得那般悲痛,怕人說她冷血無情,便?著跟著撲了上?去, 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嘴裡念叨著:“我的好兒媳啊,你?年紀輕輕地?, 怎麼就這?樣走了呢……我可憐的兒媳啊,你?回來吧……”

蘇清妤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母親,見她如此難過,心中急切,不由喊了一聲:“母親!”

陸老太太正?扒拉著棺材嚎得驚天動地?,乍聞這?一熟悉的?聲音,隻道?是在喊她的?,一扭頭, 看?到蘇清妤就站在她的?不遠處,衝著她這?邊招手,紙錢隨風在空中漫舞,煙氣繚繞, 在這?樣詭異而淒慘的?氛圍之?下,她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怨鬼。

陸老太太頓時?毛骨悚然, 不由得大叫:“有……有鬼!”說著兩眼一翻,竟昏厥了過去。

蘇清妤也不理會暈過去的?陸老太太,直奔王氏而去。

王氏震驚地?望著蘇清妤,一開?始心中也有些懼怕,但?一想到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便?覺得她就算是鬼也沒?什麼可怕的?。

“母親……”蘇清妤看?到自己?的?母親,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她差點以為自己?會死在山裡。

“我的?女兒,你?可是遇到了什麼委屈,不願意離去?”王氏心疼地?將她摟入懷中,心中悲痛萬分。

一旁的?元冬和阿瑾戰戰兢兢地?摟在一起,想上?前,卻又有些不敢。

其餘的?一些人有的?嚇得躲了起來,有的?膽子大,擠做一堆好奇地?看?著,而抬棺材的?幾個大老爺們兒怕被蘇清妤的?冤魂纏上?,早將棺材丟下,一溜煙兒地?跑了,隻恨爹娘沒?給他們多生兩條腿。

蘇清妤聽了王氏的?話,頓時?哭不出來了,隻覺得好笑又無奈,她推了推她,等她放開?自己?後,才道?:“母親,你?仔細看?看?我。”

王氏也漸漸地?意識到不對勁,若是鬼魂的?話,她應該是碰不到的?吧,而且會也不可能有體溫。“妤兒……”王氏麵露驚愕之?色,驀然抓住她的?手臂,又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臉,喜道?:“妤兒……你?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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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妤重重地?點點頭,“是的?,母親我還活著,我並沒?有死。”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王氏喜極而泣,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哭著哭著,又想到什麼,頓時?十分迷茫,她目光掠過那口棺材:“那棺材裡的?人是……”

蘇清妤才剛回來,哪裡知曉棺材裡的?人是是,“母親,你?們是不是認錯了人?”

王氏問言不由看?向一旁的?元冬。

元冬得知自家小姐還活著,心中也欣喜若狂,但?被王氏一嚴厲的?眼神看?過來,又有些慌張無措起來,“小姐,棺材裡的?人麵目被山石砸中,已?經辨不清麵目,可她的?身上?穿著您的?衣服,身形也與您差不多,奴婢便?以為是您,夫人她也是看?過的?。”

王氏點點頭,隻是當時?她太過悲傷,實在沒?忍心看?自己?女兒的?慘狀,所以並未仔細辨認一番,沒?想到竟釀成這?樣的?錯誤。

穿著她的?衣服,身形與她相似……蘇清妤驀然想到他們上?山前碰到的?那戶人家。

蕭嫣然說過那家的?女兒容貌和身形都與她有幾分相似,而且她們的?馬車就停在她家門口,隻讓車夫守著。她們打算當日就下山,所以備換的?衣服等都留在了馬車裡。難不成那女子偷了她的?衣服穿上?,正?好也碰上?了山體塌方不幸身亡被人誤認為是她?

這?個可能性十分大,但?蘇清妤此刻也不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當著眾人的?麵說出自己?的?猜測,畢竟若不是,會影響她人名譽。

得知蘇清妤是人不是鬼之?後,那些逃之?夭夭的?人又返回來了,有的?甚至還大著膽子上?前問話,王氏看?得出自己?的?女兒十分疲憊,便?讓元冬帶著她先回去,自己?留下來處理事情,蘇清妤臨走前叮囑了她母親幾句話才走。

陸老太太昏迷不醒,被人抬著回陸家了。

王氏處理完事情後已?經傍晚時?分,蘇清妤也將自己?清洗收拾了一番,母女二人這?才得以坐下來好好說話。

王氏問了她這?幾日的?遭遇。怕她難過,蘇清妤隻是輕描淡寫?了一番,並沒?有說幾人多麼艱苦。

講完自己?的?遭遇後,蘇清妤才問起那件讓她疑惑的?事:

“母親,那具女屍現在何處?”

王氏道?:“聽你?的?叮囑,沒?有下葬,讓人抬到城外的?一寺廟裡,等著她的?家人認領。”

蘇清妤點點頭。這?時?元冬領著車夫進來。

“小姐。”車夫先前已?經看?到了蘇清妤,這?會兒見她,仍舊有些懼意。

那日找到“蘇清妤”的?屍首,車夫其實也去辨認了,因為那具屍體穿的?衣服很臟亂,他隻是隱隱覺得和蘇清妤上?山那日穿的?衣服顏色款式很相似,又見一旁的?元冬哀聲痛哭,他便?一口咬定?是蘇清妤身上?穿的?那身,就這?樣,所有人都認定?了那具女屍就是蘇清妤。

“我問你?,放在車裡的?衣服可是被人偷了去?”蘇清妤嚴肅地?問。

車夫驚訝,不知道?蘇清妤為何會知曉此事,他支支吾吾半天說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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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元冬忍不住開?口道?:“你?明明說過,小姐把自己?的?衣物帶上?山了。”

車夫問言額角不由得冒汗,當時?蘇清妤等人走後,吩咐他將車廂門上?鎖,他一時?間給忘了,後來尿急跑到林子裡小解,回來他才想起來要給車門上?鎖,當時?他的?不知道?蘇清妤的?東西被人偷了,元冬後來檢查蘇清妤的?遺物時?才發現的?,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擔心受責便?謊稱蘇清妤將衣物帶到了山上?。

車夫自知瞞不下去,便?坦白了所有事情。

蘇清妤雖然生氣,但?如今責備他也於事無補,“你?現在立刻去到當日那戶人家裡打探一下,看?看?他們的?女兒是否平安?我懷疑是她偷走了衣物,並且出了事。”

那車夫連忙領命而去。蘇清妤一扭頭,看?到王氏麵露疑惑,便?將當日在山腳下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聽完之?後,王氏點點頭,“那應當是那家女兒沒?錯了,她的?身形容貌既與你?相似,又最有機會偷你?的?衣服。”王氏說著內心又感到無比的?慶幸,“幸好你?沒?事。”

蘇清妤用孺慕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母親,而後又突然想到一事,想必傅清玄應該也得知她的?‘死訊’了,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反應?他會不會有一點點的?難過?

從她歸來也過了幾個時?辰了,他那邊有沒?有收到消息?

* * *

相府。

墨竹站在廊下,憂心忡忡地?望著屋門,忽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扭頭見吳峰大步流星的?走來,臉上?還帶著笑容,不禁有些奇怪。

“大人呢?”他問。

墨竹皺眉歎氣道?:“在屋裡看?公牘,我勸了幾次,大人都不肯休息。”

吳峰問言便?要推門進去,卻被墨竹伸手阻攔:

“他不許任何人打擾他。”

吳峰笑道?:“我有好消息,大人聽了必定?歡喜。”

墨竹不信,如今除了讓陸夫人複活之?外,對他們大人而言,還有什麼是好消息?但?見他如此說,墨竹便?沒?有再攔著他。

吳峰一進屋,便?看?到了靠在榻上?看?公牘的?傅清玄,開?門見山地?道?:“大人,陸夫人沒?死。”

傅清玄準備拿筆的?手驀然一滯,像是聽不明白他的?話,抬眸掃了吳峰一眼,他眼裡激動欣喜之?色令傅清玄指尖一顫,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吳峰見他反應平靜,以為他沒?聽清自己?的?話,於是又重複了一遍,“大人,陸夫人沒?死,那具屍首是彆?人的?,陸夫人回來了。”

很久,傅清玄身形終於動了一下,但?隻是調整了下坐姿,隨後清淡地?回了句:“知道?了。”便?垂下眼眸,拿起幾上?的?邸報。

吳峰呆住,他大人反應就這?麼簡單平淡?他想了想,又試探性地?問:“大人,可要備馬車?”

“不必。你?出去吧。”傅清玄頭也不抬,陽光從窗外流瀉進來,照在他半張臉上?,有股淡淡的?暖意,連同他夾雜白的?長發也仿佛有層耀眼的?銀輝。

吳峰茫然無措地?看?著他一眼,隻能轉身退了出去,看?到滿臉震驚的?墨竹。

“陸夫人真?沒?死?”墨竹不敢相信地?問道?。

吳峰點點頭,臉上?禁不住露出憂鬱的?神色,“陸夫人真?的?沒?死,你?說大人是不是覺得我在騙他?他心如止水的?模樣實在讓人不安。”

“我進去看?看?。”墨竹也感到有些不安,便?道?。

吳峰點頭,看?著她走進去,還不到一會兒又匆匆走出來,且臉色古怪,不禁詫異道?:“怎麼這?麼快?你?被趕出來了?”

墨竹搖了搖頭,唇邊噙著若有似無的?微笑,“大人應該沒?事了,你?不必擔心。如今陸夫人死而複生,肯定?有很多人關注著她,這?會兒大人去並不合適。”

吳峰想了下,覺得她的?話在理,“你?怎麼知道?大人沒?事的??”

墨竹笑著搖了搖頭,她不好告訴他,她方才進去時?看?到他們大人在攬鏡自照,既然在乎起儀容,自然就沒?事了,要知曉這?幾日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公事上?,彆?說儀容了,就連自己?的?命都不管不顧了。

“大人今日隻吃了幾口粥,我去讓廚房做點吃的?送過來。”墨竹說著便?去了。

吳峰呆站原地?,滿腹疑惑,無人幫解。

第 57 章(二更)

這一夜王氏並?未回臨猗坊, 而是留在蘇清妤的宅邸陪她。因為?王氏一直在她身邊,有些事蘇清妤也不好問元冬,直到她睡下之後, 蘇清妤才將元冬叫到了庭院的涼亭裡。

“小姐,您想問什麼就問吧?”看出蘇清妤有心事, 元冬主動道。

“我?不在的這幾日,傅大人可曾來過?”蘇清妤問言心中有些不自在,不覺將視線一低,看著桌上的油燈影子。

元冬點了點頭,她當時太難過, 沒想那麼多,如?今細細一回想,不禁有些生氣, “傅大人來是來了,但他隻是看一眼就走了。”元冬越說越生氣,心裡很為?自家小姐不值,“小姐,您是不知?道,他當時真是實在太淡定?了,一點都看不到臉上有難過之色,而且他竟然還對?著吳峰說, 他還有很多公務要處理,就急匆匆地走了,奴婢從未見過如此無情無義之人,連裝都懶得裝。”

蘇清妤內心瞬間一涼, 瞬間什麼期待也沒了,她以為?……以為?他至少會?有一點難過的, 沒想到在他心裡,她是如?此的無足輕重。

“小姐,還有您的妹妹,蘇迎雪和?她那位娘,從頭到尾就沒露過麵?。”

“還有陸家那位老太,一聽聞您出事,立刻跑過來,哭得一副肝腸寸斷的模樣,實際上打得卻是您嫁妝的主意,若不是夫人及時趕到,您剩餘的那些嫁妝就要被她奪走了。”

對?於蘇迎雪和?陸老太太的做法,蘇清妤絲毫不感到稀奇,蘇迎雪表麵?與?她姐姐長妹妹短,實際上心裡根本沒有她這個姐姐,她死了,她不燒高香已經算是她有良心了。

至於陸老太太,估計她是最希望她死的那一個,她若死了,估計她還要日日燒高香感謝佛祖讓她得償所願呢。如?今她平安歸來,她不知?道該有多失望。

“對?了,我?那位婆婆今日被我?嚇暈過去,你可知?她後來怎麼樣了?”

元冬搖了搖頭,“奴婢也不知?曉,應該沒事吧,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估計會?有消息傳來的。”

蘇清妤點點頭,不再想陸老太太的事,而後不自覺地又想到傅清玄那邊,經過這次的事,她也該徹底地死心了。先前?雖說兩次三?番地想過放棄,但多年的執念哪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所以才一直拖泥帶水,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這次經曆讓她明白些許事情,所有的愛恨執念不甘等?到死亡來臨那一刻都變得無足輕重,她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她不該將寶貴的時間生命浪費在不在乎自己的人身上。

* * *

秦王的莊園不止有櫻桃林,還有射圃、蹴鞠場等?等?供人玩樂消遣的去處。這日柳瑟與?一眾姐妹受邀來到莊園參加宴會?,有賓客見太陽不甚毒辣,宴席還未開始,便提議來射圃玩耍一下,柳瑟等?人便隨他們來了。

雖然雲翳濃厚,太陽不是很猛烈,但柳瑟並?不喜歡曬太陽,便坐在棚子裡乘涼。

“你有沒有聽說,那陸夫人死去又活過來的事?”一女?子推了推旁邊神色懨懨,柔若無骨靠在椅子上的柳瑟,興致勃勃地道。

柳瑟搖著團扇的手一頓,美眸斜睨了她一眼,她本就是收集情報的一把好手,哪裡會?不知?曉這件事,“聽說了。”她懶洋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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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剛剛才聽人說的,誰能想到屍體都會?有人認錯,真是稀罕事。”女?子道。

“是啊……”柳瑟輕飄飄道,她雖然不喜歡蘇清妤,卻也不希望她死,倒也不是她多麼有良心,隻是她死了,有人隻怕會?傷心難過。所以得知?她還活著,她其實是慶幸的。

女?子見柳瑟對?此事似乎不感興趣,便不再與?她討論了,這時秦王與?兩名賓客有說有笑地走過來。

柳瑟往秦王的身上掠了一眼,隨後笑盈盈地與?旁邊女?子說話?:

“國舅爺今日沒來找過你呢?

女?子問言搖了搖頭,眼裡並?無失落,“你也知?道他最是喜新厭舊了,這些日子不來,估計是厭棄我?了。”

柳瑟歎道:“誰說不是呢,我?聽聞他這幾日天天去湘水街那邊,聽說那裡都是一些官宦權貴的私宅,平日裡沒什麼人去,很是偏僻,也不知?道那地方是不是住著他的新相好。”

聽到“湘水街”三?字,秦王突然朝著柳瑟這邊看了一眼,而後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與?身邊的賓客說話?。

女?子壓低聲音道:“這位國舅爺尋花問柳一向張揚得很,哪裡會?鬼鬼祟祟的,誰知?道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前?幾日他還與?我?說他要辦一件大事,好像是說把他的對?敵扳倒呢,也不知?道他的對?敵是誰,他去那裡會?不會?與?此事有關?”

女?子的話?正中柳瑟的下懷,她往秦王那邊看了眼,見他拿著弓箭的手頓住,唇邊勾起抹不易察覺的笑。@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也不一定?吧,或許那相好是哪位官員的外?室愛妾,他擔心被人發現也不一定?。”柳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