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還擊(2 / 2)

她到的時候,他正摟著昨晚那個女孩子,他換了一件襯衫,解開幾粒扣子,露出鎖骨和線條分明性感的脖頸,頭發梳成背頭,一手摟著女孩的腰,另一隻手隨便拿起一朵花往瓶子裡插。

修長的手指搭在深綠的花枝上,慢悠悠往裡插,女孩子推他胸口,嬌嗔道:“哎呀,不要這個嘛。”

陳晏歲漫不經心地道:“那就不要。”

右繁霜坐在隔著幾張桌子的地方,看著陳晏歲的側臉,鼻梁高挺,眉骨如弓,顯得眸光深邃。

右繁霜隻是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那個女孩子似乎是察覺到了,轉頭過來輕蔑掃了右繁霜一眼。

右繁霜置之不理,低下頭安靜地開始修剪枝條,把花插進瓶子裡,她修剪得宜,對照著每一種花不同的處理方式進行處理,儼然有章有法。

陽光照射進花室內,右繁霜看著插好的那束花,恍惚間好像看見了那個人在病房裡畫畫的樣子。

那幅花卉的油畫如此絢麗奪目,而陽光投射在他身上,更加璀璨。

他含著笑的鶴眸明亮,聲音清冷而溫柔:“繁霜,洛可可時期的畫作風格,和你的氣質很相似,我這幅畫的靈感,就來源於你。”

那時的右繁霜看向他麵前的花卉畫。

優雅輕盈,纖巧明亮。

像他一樣,美得沒有任何晦暗。溫潤明亮,眸如清溪。

那時他十八歲,已經很少叫她霜霜,但是眼神永遠一如既往溫柔,可他的心臟病,也越來越嚴重。

亦隻有他會覺得,她是光明。

右繁霜把花插好,仿佛能感受到他在手把手教她插花。

雪鐘花象征聖母瑪麗亞,耬鬥菜象征聖靈,粉色石竹象征神的愛。

荷蘭式插花與神的眷顧達成平衡交易。

一切都像他教的一般。

但不遠處的嬉笑聲吵得右繁霜回了神,腦海裡的記憶逐漸散了。

她抬眸看去,是女孩子拿著花想和陳晏歲打鬨調情,他們麵前插的那束花亂七八糟,沒有絲毫美學法則的痕跡。

混亂的審美,風流凶戾的性情。

可是他的臉,那麼像。

她不自覺地收回視線,沉下了眸光,不願再看。

那個女孩子忽然回過頭來,笑吟吟的:“欸,你去幫我買杯咖啡吧。”

右繁霜抬起眸來,看了那女孩子一眼,沒有搭理。

陳晏歲的手臂搭在女孩背後,回頭看右繁霜,眸光深邃,語氣冷淡:“買兩杯。”

右繁霜眼底沒有什麼情緒起伏,還是起身了。

看她真出去了,陳晏歲的眉頭卻微微皺起。

等右繁霜買了兩杯咖啡回來之後,卻看見自己桌上那束花被糟蹋得亂七八糟,原先歲月靜好的花束被人故意剪成殘枝敗葉。

一瞬間,右繁霜的腦子裡一空,有蒸騰的熱氣往上湧。

他的笑和聲音在腦海中升起。

”繁霜,你就是光明,所以,我用這些存留在花語中的神,來比喻你。你看這幅畫,是不是很美?”

右繁霜的心臟像是被刀刺一般劇痛。

而那個女生拿著剪刀,笑著,囂張又張揚地挑釁:“我看你也不是很會插花嘛,我好心幫你改改,就不用謝囉。”

右繁霜盯著那束被糟蹋的花,她走上前去,那個女生伸出手要接咖啡,嬉皮笑臉地道:“給我吧。”

然而下一秒,右繁霜揭起咖啡蓋子,毫不猶豫把咖啡潑在了那個女生臉上。

初春的天氣裡,冰咖啡凍得刺骨,女生尖叫起來,整個花室的人都往這看,咖啡順著女生潔白的衣裙往下流,一身狼藉,冷得發抖,臉都煞白。

陳晏歲回頭看,也略微錯愕,那個女生哭著去拉陳晏歲:“阿歲。”

陳晏歲沒有理那個女生,卻冷聲道:“右繁霜,如果不想繼續討好我可以直接滾,也不必一直學句芒處事,不用學她那樣灑脫地把我甩掉。”

右繁霜雙眸泛紅地看了他一眼,揭起另一杯咖啡,毫不猶豫往前走,倒在了那個女生精心修剪的花束上,滾燙的咖啡澆在嬌嫩的花束上,瞬間把花瓣燙得皺了起來。

右繁霜盯著那個女生,把紙杯揉成一團,狠狠扔到她身上,轉身就走。

右繁霜走出去還聽得見那個女生哭的聲音。

她也想大哭,可是她站在街上,隻是死死地忍著。

因為沒有人會來安慰她。

烏雲翻卷,隨著寬廣的夏風湧來,從淅淅瀝瀝開始,路邊的行人四散躲避,雨越下越大。

暴雨來得突然,陳晏歲看了一眼外麵,旁邊的女孩便委屈地抱著他的手臂:“剛剛冷死我了,這個綠茶,我好心幫她修花,她居然拿咖啡潑我,你看我的臉,是不是凍得發白了?”

她披著陳晏歲的外套,委屈巴巴地撒嬌。

有人拿著一大把透明雨傘進來賣,挨桌問要不要。

女孩子還在喋喋不休,陳晏歲不耐煩地把手臂從她懷裡抽出來:“你的粉打得那麼厚,不白就奇怪了。”

女孩子一愣:“阿歲…”

陳晏歲語氣冰冷:“解酒湯喝了,咖啡她幫你買了,還有我這幾天給你花的錢,兩清了。”

他直接起身,買了一把透明雨傘就走出去了。

徒留女孩子在原地措手不及地懵圈。

但陳晏歲走出去,街上早看不見右繁霜的身影了。

陳晏歲低聲咒罵了一句媽的。

而右繁霜打車回到家裡,剛剛把門推開,一進門就看見右軒翹著二郎腿在沙發上玩手機。

右軒是右繁霜的弟弟,今年十四歲,但腳上穿的那雙新鞋,比右繁霜半個學期生活費還多。

而且,上了大學之後,其實李月娟沒有給過她一分錢。

右繁霜的眸光微微停在右軒腳上新鞋片刻,又抬起眸,按捺住心上的微沉:“媽今天叫我回來什麼事?”

右軒頭也不抬:“媽問你是不是偷了家裡的錢?”

右繁霜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攥著包帶,刹那間是不知從何處辯起的啞口無言:“我連家都沒回過。”

右軒抬起頭瞥來她一眼,語氣中滿滿的嫌棄與輕蔑:“誰知道你有沒有偷偷回來拿我們的錢?”

裡屋的門忽然打開,幾個中年婦女親戚和李月娟一起走了出來,說說笑笑,但是李月娟看見右繁霜的那一刻,眼神冷下來,那種厭惡的感覺,哪怕過了這麼多年,右繁霜依舊不能理解為什麼親生母親會對她有這種眼神。

幾個親戚都還沒出門,就聽見啪的一聲,回過頭去一看,右繁霜捂著被打偏過去的臉,而李月娟皺著紋的油眉,一臉刻薄地死死盯著右繁霜:“拿出來!”

幾個親戚麵麵相覷,右繁霜僵直著背,忍住眼淚,一字一句道:“我沒有拿。”

李月娟嗬斥道:“錢還能自己長腿跑掉嗎?”

右繁霜咬牙道:“我連家都沒有回過,這個家連一個單獨的房間都沒給我,我回來乾什麼?”

李月娟嘴唇緊抿,但因為唇齒微凸,抿緊嘴的時候嘴中間凸起,鼻孔擴大,皮肉拉扯更顯得刻薄,她板上釘釘地怒斥:“家裡的錢沒了,你回來是乾什麼還要我說?拿出來。”

其中一個親戚連忙上前安撫:“哎呀,有什麼事情好好說,姑娘都這麼大了,彆打她。”

李月娟嗬斥:“偷錢還不能打?真是個賠錢貨,當時怎麼不和你爸爸一起撞死,省得來卷我的錢!”

沒有根據的事情,李月娟已經說得確鑿無疑,在幾個親戚麵前大肆宣揚。

右繁霜捂著臉,淚光顫抖著:“你有臉提爸爸,要不是你逼著爸爸開夜車,爸爸根本就不會出事。”

李月娟揮起手,又是一個巴掌要扇下來,親戚趕緊攔著:“好好說,好好說,彆動手,繁霜從小就乖,不像偷錢的孩子,你要不再想想是不是自己放哪忘記了。”

李月娟指著右繁霜,火冒三丈:“還不是她?家裡就隻有我和軒軒,這錢就是給軒軒買鋼琴用的,難道軒軒會偷這個錢嗎?”

幾個親戚裡有一個湊近右繁霜,低聲道:“霜霜,要是你拿了就趕緊拿出來吧。”

右繁霜難以置信:“我沒有。”

那個親戚歎氣,看著她隻覺得她不懂事:“你媽媽以前也說過,家裡少了錢,你拿過一次,以前的就不說了,現在拿出來就沒事了。”

右繁霜清麗的眸子血紅,看著那個親戚:“我從來沒有拿過她的錢,一次也沒有!”

右繁霜直接推開幾個親戚就走了出去,任憑李月娟在後麵辱罵,她也隻一直往前走,想逃離這個地方。

外麵的雨已經停了。

她不自覺就走到了荒廢的遊樂場,她意識到這點時,滾燙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

仿佛看見從前的她和另一個人坐在旋轉木馬前,那時她也被李月娟冤枉偷了錢。

夕陽蔓延,他低著頭,輕輕地用棉簽給她擦拭傷口:“霜霜彆怕,你媽媽不喜歡你,我喜歡你,我永遠無條件地喜歡你。”

他清潤的聲音像甘泉潺潺。

他抬起眸時,瑰麗浪漫的晚霞倒映在他溫潤的鶴眸之中,如此溫柔而寧靜,那雙眼睛,是她一生所求的溫和安寧之地。

少年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麵頰,擦乾她的眼淚,揚起唇角眉梢,對她撫慰地輕笑:“霜霜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彆人冤枉你,是因為不了解你,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右繁霜對著空蕩蕩的荒園,周遭雜草叢生,荒蕪一片,忍不住低下頭哽咽。

曾經她用儘力氣,把他從醫院裡帶出來,來到這裡的那些記憶,似乎全都在變得模糊,再也不清晰。

而風拂過旋轉木馬,再也沒了從前的痕跡。

蘇憂言,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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