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驚道:“您現在看,這麼多,今晚還睡不睡了?”
陸詢想了想,道:“去廚房熱一屜蟹黃包。”
清風:“您還真準備熬夜啊?”
陸詢沒再說話。
清風雖然心疼主子,又不能耽誤主子的大事,歎著氣走了。
蟹黃包端來了,陸詢讓清風退下,翻完一卷案宗,他頭也不抬地吩咐陳武:“去女牢,帶柳玉珠過來。”
陳武目光微變,但還是去了。
女牢。
柳玉珠坐在牢房一角,透過牢房北牆上麵的小窗,她能看到半輪月亮。
再過六日,便是中秋佳節。
她十三歲進京做宮女,與家人分隔五年,因為陸詢一事得以提前出宮回鄉,本以為今年終於可以與家人共度中秋,沒想到又出了這種事。
這就是她構陷陸詢的報應嗎?
白日家人來探監的畫麵閃現腦海,想到爹娘兄姐的眼淚,柳玉珠也紅了眼眶。
腳步聲傳來,柳玉珠飛快擦擦眼睛,警惕地看向前方。
是陳武。
柳玉珠心虛地垂下眼簾。
她代公主去試婚,不僅要查驗陸詢為夫的本事,也要觀察他白日的言行舉止,像個婢女一樣跟隨其左右。那三日,陸詢沒有出過他的院子,柳玉珠沒有見過侯府其他人,卻與陳武、清風打過幾次照麵。
陳武打開牢房大鎖,對瑟縮在裡麵的女人道:“出來吧,大人有話問你。”
柳玉珠一下子就慌了。
有什麼話不能白天問,非要三更半夜問?
陸詢該不會想趁此時報複她吧?
柳玉珠害怕地看向陳武,試圖從陳武臉上看出什麼。
陳武被她看了一眼便避開了視線,這個柳玉珠,半年前還是宮女時已經美得楚楚動人,恍似一顆剛剛從深泉裡打撈出來的玉珠,美得靈透惹人憐愛,如今身陷囹吾,她目光楚楚地望過來,陳武竟然生出一種愧疚感,愧疚自己不能救她。
“大人在看雷捕頭辦理過的舊案,你與雷捕頭交好,或許能提供什麼線索。”陳武猜測道。
柳玉珠立即燃起了希望,是啊,陸詢可能會報複她,但陸詢也是此時唯一能幫她脫罪的人,她怎麼能怕他,她該想儘辦法消除陸詢的怒氣,再央求他儘心儘力。
想明白了,柳玉珠連忙站了起來,隻是記起自己在牢房關了一日,頭發亂糟糟的,而陸詢又是那般不可褻瀆的神仙容貌,柳玉珠頓生自慚形穢之感,麵上泛起紅暈,小聲與陳武商量:“我這般狼狽,恐礙了大人的眼,不知可否容我先收拾一下儀容?”
陳武瞥她一眼,轉過身去。
柳玉珠熟練地以手為梳,快速梳順一頭長發,再用唯一一支木簪定好。
條件有限,隻能這樣了,柳玉珠隻希望白天流的淚沒有在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
“走吧。”
陳武聞聲,回頭看來,她恰好走到那一束月光能照到的地方,一襲白裙,宛如月上仙娥下凡,來與他在這牢獄相會……
陳武及時掐斷了這不該有的念頭,就算她是仙娥下凡,要會的也不是他。
陳武不禁加快了腳步,這曾經深深連累了主子的女人,他與她單獨相處的時間越短越好。
月光照亮了縣衙的院子,走出牢房那一刻,柳玉珠竟有種重見天日之感。
哪怕這種自由很短暫,她也格外珍惜,連即將見麵的陸詢都沒那麼可怕了。
陸詢坐在大堂一側的暖閣,知縣升堂之前,都在這裡休息。
“大人,嫌犯柳玉珠帶到。”
“讓她進來。”
陳武一聽,站在暖閣垂落的簾子前,示意柳玉珠自己進去。
柳玉珠忐忑地往前走,到了簾子前,她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陳武。
陳武心裡一咯噔,她看他作何?就算主子真有報複之心,她還指望他會救她嗎?
這女人的眼睛,還真像那狐狸精,欲語還休,奪魂攝魄。
陳武站得更直了,臉也沉得更冷了,活似閻王殿前的鬼差。
他像鬼差,柳玉珠就覺得自己像極了即將被閻王處置的小鬼。
她認了命,挑起簾子,跨了進去。
陸詢人在臨窗的榻上,側對她盤腿而坐。
窗外是半輪明月,桌上擺著兩盞燭燈,柔和的光暈映照得他側臉如玉。
如果閻王真長這樣,怕是無數女鬼都不要逃了,爭先恐後地飄來閻王殿,跪伏在他的腳下求他懲罰,用任何方式懲罰。
柳玉珠低了頭。
至今她也想不明白,公主怎麼會為了一個武夫,舍棄陸詢這樣的男人。
“罪女玉珠,拜見大公子。”
柳玉珠跪下去,叩首請罪。
此時此刻,他不是新任知縣,她也不是客棧老板娘,他們又回到了京城,回到了他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