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溫暖,他兩輩子頭一回感受到,如果突然又失去,往後餘生再也找不回來的話,他覺得有些無法承受。
想著想著,眼圈忍不住紅了。
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似的,委屈地抽泣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角滑落。
薑椿人雖然躺在被窩裡,但正豎著耳朵偷聽外頭
動靜呢,聽著聽著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將被子偷偷掀開一條縫隙,眼睛湊過去往外瞅。
然後正好就瞅見一大顆晶瑩的淚珠從宋時桉臉上滴落下來,落到他披在身前的紅色被麵上,立時氤氳出一片深色水漬。
薑椿心想,那床被子還是原主成親時薑河請劉婆子這個長輩幫忙做的喜被,紅色瞧著好看,但不耐洗,見水就會褪色,淚水也一樣。
她甩甩頭,將腦子裡這些有的沒的甩走。
一床破被子而已,有什麼重要的?
重要的是宋時桉,他,他哭了……
堂堂未來內閣首輔,新皇的小舅子,未來的國舅爺,宋家被抄家時他沒哭,被抓進天牢嚴刑拷打半年他沒哭,被貶為官奴發賣他沒哭,這會兒卻因為同自己吵架鬨彆扭哭了。
這合理嗎?
這還是那個美強慘男配宋時桉嗎?
什麼叫美強慘,又美又慘沒錯,但他還很強啊,不是一般的強,是她的強啊!
結果她的強哭了。
薑椿簡直都要懷疑宋時桉跟自己一樣,被不知哪來的異世之魂給穿了。
這也忒崩人設了!
如果自己當初敢寫這樣的情節,估計早就被讀者怒噴十幾條評論了。
她連忙掀開被子坐起來,從自己的外衫裡翻出布帕,邊幫他擦淚邊柔聲哄道:“怎地還哭了呢?你也說了我這人滿嘴跑馬車,沒幾句實話,那你怎地還將我那些謊話當真,傷心起來了呢?傻不傻?”
宋時桉從她奪過布帕,邊拭淚邊冷冷道:“對,我就是個大傻子。”
竟然會把她的狠話當真,可不就是個大傻子?
她還惦記著將來能沾自己這個未來內閣首輔的光呢,怎可能就不管自己了?
自己真是鬼迷心竅了,竟然因為這個掉淚。
薑椿嘴角抽了抽,忙反駁道:“不不不,夫君是天下第一聰明人,我才是大傻子。”
宋時桉輕哼一聲:“不是說往後要惜字如金?”
薑椿嘿嘿一笑:“怎麼可能,那不得憋死我這個話癆?我最喜歡跟夫君說話了。”
說著就要伸手樓他。
宋時桉將布帕丟到她身上,哼笑:“不是說往後要相敬如賓?”
薑椿將布帕
丟開,手從他被子底下伸進去,將人抱了個滿懷,笑嘻嘻道:“那肯定不能夠,我最喜歡夫君的身子了。”
宋時桉在她懷裡掙紮了幾下,淡淡道:“你放開我,回你自己的炕尾睡去。”
薑椿抱得更緊了幾分,然後直接樓著他躺下,拉過被子蓋好,溫聲哄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好,說錯話了,夫君彆生氣了,好不好?”
宋時桉沒吭聲。
就在薑椿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開口道:“今晚我掉淚的事情,不許跟爹說,你自己也要將這事兒給忘了,否則……”
薑椿笑嘻嘻地問道:“否則怎樣?”
宋時桉冷冷道:“否則就噶了你。”
“嘎”這個詞,還是從她嘴裡學來的。
薑椿垂眼,看向他趴在自己身前柔軟上的臉蛋,笑道:“夫君舍得?”
宋時桉嗅著她身上的蘭花香氣,愜意地閉上眼睛,哼了一聲:“你可以試試。”
薑椿倒不怕試試就逝世,他都能為與自己吵架落淚,顯然心裡也是極在意自己的。
但為了他這個女婿的臉麵,她肯定不會將這等私密事情說給薑河聽。
薑河這個古代爹有點子大男子主義,如果知道了這茬,雖不至於因此看不起他,但多半會覺得他娘兮兮,在心裡降低對他的評價。
她湊過去,在他臉蛋上“吧唧”親了一口,安撫道:“放心吧,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會說給第三個人知道的。”
宋時桉滿意地勾了勾唇,挪動了下腿,將自己兩腳貼到她的腿上取暖。
哼,他的光不是那麼好沾的,想沾光,就給他當好人肉暖水袋!
薑椿被他這冰涼的腳丫子冰得一哆嗦,拿腳勾了勾他的腿,將兩隻腳丫子夾到自己兩條小腿中間。
嘴裡哼哼道:“你說你,腳丫子跟個冰坨子似的,離了我你可怎麼活?”
宋時桉抿了抿唇。
活自然是能活的,沒有人肉暖水袋,還有暖水袋呢。
暖水袋是薑椿的叫法,他們京城人叫湯婆子,是將熱水注入錫罐,然後放入被窩取暖。
初時太熱,得小心燙傷腳;半夜又會涼透,撐不到天亮。
哪有她這樣一直暖呼呼不燙人的人肉暖水袋好用?
無論如何,他都得將她這隻人肉暖水袋抓在手裡。
既然她見不得自己落淚,那再有甚爭執,自己豈不是還可以故技重施?
不過物以稀為貴,落淚多了,也就不值錢了,所以此法不能濫用,得留到關鍵時候用。
不過沒關係,能讓她心疼的法子,他還有好幾樣呢,輪換著用就是了。
*
不曉得自己被算計拿捏的薑椿次日起來照舊殺豬賣肉,賣完肉從鎮上回來後,又搬出舂米的石臼,吭哧吭哧地給宋時桉舂米。
正舂著呢,有個娘家姓常的婆子來敲門,一番寒暄後,張嘴就跟薑椿借六兩銀子,說要拿去買十石糧食囤著。
真是好大的臉!
薑椿當即就開始哭窮:“常奶奶您快彆說笑了,我家哪挪得出六兩銀子這麼大一筆巨款?
全村誰不知道我家每月殺豬賺三兩左右的銀錢,而我夫君每個月的藥錢就要三兩多,簡直就是蛤丨蟆打蒼蠅——剛供嘴,我沒朝你家借就不錯了。”
常婆子雖然曉得她說的都是實話,卻不信薑家殺豬賣肉這麼多年,家裡沒存下銀錢。
她從袖子裡掏出塊布帕來,邊抹淚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