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 / 2)

聽罷荀彧分析,族中不少人雖然意動,但並沒有當場應下。

畢竟自古遷族都是大事,各家都需要商議後再做決定。等商議之後再開宗祠大會,屆時若是願意遷族的人多於不願意的,那麼便隨大多人的意願行事。

能得到這個結果,荀彧已然滿意。反正他近些日子就在鄉中,一家家登門勸說,總能得到想要的。

一眾人從宗祠中散去。

荀彧先跟著荀爽前去幾位族中老人家中小坐片刻,等說動這些人,他們才告辭回家。

等回到家中,已是夕陽西下。

他先與自家兄長荀衍、小弟荀諶用了晚膳,而後聊了足足一個時辰。

荀彧十九歲時跟隨荀爽前往京洛,如今時間已過去整整兩年半,與兩位兄弟相處便有些生疏。但到底是自家兄弟,原本感情深厚,往常亦無絲毫矛盾齟齬,很快重拾離京之前的感情。

兄弟兩人聽荀彧大致描繪了他與荀爽在京中往事,大為震驚。

——這個糜國師,也太神奇了吧?!

兩人麵麵相覷,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們在潁川也聽過關於這位糜國師的傳聞,可從京都到潁川,口口相傳的事情難免有誇大的部分。他們沒有盲目偏聽偏信,隻是選擇性的相信一部分值得相信的。

隻是不曾想到,文若口中的糜國師,竟然比傳聞中的愈加神奇!

文若年輕,或許容易被騙;但加上荀爽作證,總不至於是假的。他們稍作思考,決定相信這些神奇的事跡,並且支持遷族。

畢竟荀彧說了,就在他離京之前,國師糜荏打算進諫天子以尚書盧植為徐州牧。若是成功,等他們遷族之後,荀氏中人自然會被盧植征辟、重用。

夜冷月高,兩兄弟見時間不早,帶著各自的驚歎回房歇息,順便將這番聽聞好好消化。

隻留荀彧一人在書房至中,整理今日所得。

許是這個下午一直在對旁人說起糜荏之故,他心中又許多話語想要述說。便取了一張白紙過來,慢慢下筆:

子蘇親鑒。吾已至鄉中,平安順遂。久不通函,至以為念……燈下頓首再拜。

中平元年,十月十三。

寫完這封字裡行間都透著思念意味的信件,荀彧怔忡片刻。

半晌回過神來,輕笑著將之收入一個寫著“子蘇親啟”的信封中,壓入行李箱底。

他的箱底已有好幾個這樣的信封,全部都是在糜荏將他救出天牢,而他發現自己的心思之後寫的。

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每當心底有什麼想說、又不能為人述說的話語時,他都會記錄下來放入其中。他知道自己這段感情的不容於世,也知道這些信件的大逆不道,是以它們永遠不會有被寄出之日。

他隻是需要一個宣泄的途徑,免得被得不到的鐘情所折磨,最終不能自控地做出無可挽回的事。

也隻有在這些信件裡,他才敢放肆地描述自己的思念之情。像對待摯愛之人一樣,對待那個永遠不會收到這些信件的人。

收好信件,他開始處理正事。

此番回到潁川,主要是遷族與搜羅人才。遷族大事族中老人們都在認真考慮,近期就能出結果。至於搜羅人才,需要多做努力。

荀彧攤開紙張,提筆羅列值得需要拜訪的幾大士族:長社鐘氏、許縣陳氏、陽翟郭氏、辛氏、舞陽韓氏、襄城李氏……

長社鐘氏可以忽略,因為鐘繇已投奔糜荏,他近來也在安排族人遷往朐縣。

那麼首先考慮的自然是陳氏。

陳氏與荀氏相當。荀氏有八龍,而陳氏的陳紀、他的父親陳寔、他的弟弟陳諶同樣被世人並稱為“三君”。受黨錮之禁影響,三人閉門不出。即便去年解禁,依舊不願接受朝廷的征辟。

而且陳紀的兒子陳群,少有大才,將來必成大器。

陽翟郭氏,近來政圖中並無德高望重之人,不過聽說他們族中有一位叫郭圖的年輕人十分有才能,可以前往拜訪。

陽翟辛氏,辛評、辛毗這對兄弟遠近聞名,想來亦是有才之士。

……

寫滿整張白紙後,他腦中思緒徹底清晰。又親自書寫拜帖,準備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一家一家、由遠及近前往拜訪。

翌日清晨,荀彧收到了一份拜帖。來自於他的朋友,戲誌才。

戲誌才年長他幾歲,本是才思敏捷之人。就是性格有些古怪,讀書時就隻有荀彧願意與他相交。

他還沒來得及去找這位朋友,人居然主動上門,荀彧自然答應他的拜訪。

翌日早晨,戲誌才如約而至。

荀彧將人迎入書房,給他倒了杯清茶:“一彆兩年,誌才兄彆來無恙。”

嫋嫋茶香,很快霸占戲誌才的嗅覺。以他的家世,並沒有聽說過這種綠茶的名字,便奇怪道:“這茶湯是何物?”

荀彧稍作解釋,戲誌才咂舌不已:“芬芳濃鬱,鮮醇甘厚,不愧是有價無市的好茶!”

這茶自然是糜荏送的綠茶。綠茶雖在京洛流行,但因為量少,潁川尚且喝不到。他回潁川時糜荏讓他帶了二十多個木製的綠茶禮盒,要他送給族中長輩。

昨日他已送出十餘盒,反響極佳。今日不少人一見他,便說他們昨夜因為好奇喝了這茶,結果一整夜輾轉反側睡不著覺。

聽得荀彧哭笑不得。

兩人就著茶香閒聊片刻,從讀書時的往事聊到黃巾軍之戰。

見戲誌才所有分析針砭時弊,荀彧問道:“君有大才,遠勝於彧,為何不願出山入仕?”

戲誌才聽聞這話,忍不住笑了:“在下放浪形骸,唯有文若不嫌棄在下,願與在下相交。”

他出身小士族之中,家世在潁川排不上名號。本人又性格古怪,對庸俗之人不假言辭,因此在鄉中名聲不大好。

這種情況之下,士族怎會舉薦他入朝為官呢?

反正他也覺得朝中形勢不好,一點都沒有做官的意義,加之不屑為那些不懂欣賞他的人效命。

這樣一來,就愈發恃才傲物。

兩人寒暄片刻,戲誌才終於問出了他的來意:“其實近來有一件大事,令在下猶豫不定,希望閣下願意指點一二。”

他道:“朝廷明明已解除黨錮之禍,荀司空卻辭官回鄉,可是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受黃巾軍影響,他認為潁川作為四戰之地不能久留,想要趁如今和平之際跑到偏僻的小地方去隱居。不過一想到就此隱居山林,自己的滿腔抱負與才華不能為天下百姓做些什麼,又有些鬱氣難平。

因而始終下不定決心,想要問問荀彧朝中大勢。

倘若朝中形勢好,他便再觀望兩年;若是形勢不好,他便馬上收拾家當跑路,不帶丁點猶豫!

荀彧驚訝於他對時政的敏銳程度。如此人才,怎能放任流失?

他看著眼前容貌普通的年輕人,眼中慢慢浮現出珍惜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