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2)

荀彧猝不及防便被抱了滿懷。

……其實也不算,這畢竟是他自己同意的,在糜荏征求了他的意見之後。

他本該拒絕。但許是腦袋已被凍僵,思緒遠不如平日靈敏;又或許是子蘇的懷抱太過溫暖,以至於他拋卻平日理智,下意識就跟著感覺行動。

甚至還抬起凍的僵硬的雙臂,緊緊抱了回去。

屋內的溫度非常宜人,腳下的溫水更是舒服,一點點溫暖他被凍得徹底麻木的身體。

他倚靠在糜荏懷抱裡,輕輕閉上眼。雖然什麼話都沒有說,但鼻翼間充滿屬於心上人的氣息,自收到消息後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終於安定下來。

也不知擁抱了多久,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主人,薑湯好了。”

糜荏這才鬆開他,去將白蘿卜與生薑一同煮出的湯水提進屋。

外頭天寒地凍,他特意交代仆人這一路走來不必保溫,於是滾燙的湯水漸漸冷卻,到房中正好入口。

“喝吧,可以驅寒。”他將湯水遞到荀彧手中,“味道是不大好,文若且忍一忍。”

荀彧原先還感到一點悵然若失,這會卻被一碗蘿卜薑湯治愈了,揚起一個小小的微笑:“我知道。”而後乖乖捧起碗,小口小口緩慢而優雅地將之喝完。

不大不小的一碗湯水,正好夠他喝,又不至於撐。

其實糜荏多慮了,他根本沒有吃出什麼奇怪的味道,隻知這湯水是子蘇親自交代的,又覺得其中似乎洋溢著一種令人心醉的甘甜味道。不僅鮮甜好喝,喝完後全身上下的血液都隨之暖和起來,五臟六腑中的寒意儘數煙消雲散。

這個時候,泡腳的溫水微微涼了。水裡頭的熱氣好似都從他的腳底逆流而上,全部渡給了他。

於是全身的麻木漸漸消散,慘白的臉頰也有了血色。

恢複知覺後,他終於感覺到這幾日騎馬時露在外頭與冷風相觸的肌膚,又是刺痛、又是癢的難以忍受。他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摸,被糜荏阻止了。

糜荏一手握住他試圖作怪的手,另一手托起他的下顎,仔細查看他的臉頰:“彆碰,你臉上好幾處被凍傷了。”

“亂碰的話,會感染腐爛的。”

荀彧聞言,動作稍稍凝滯了一下。

他不是過度在意容貌的人,隻是誰不想每一次都光鮮亮麗地出現在心儀之人麵前,讓對方見到最好的自己呢?若是頂著一張爛開的臉,子蘇如何還能看見他。

生平第一次,他有些後悔之前的舉動——若是趕路時稍微注意一些,一直在臉上包裹棉巾就好了。

心下懊惱,待回神見糜荏依舊捧著他的臉細細端詳,心底油然而起一點驚慌失措。

他這才發現房中氣息著實太過曖昧,跳緊張地宛如擂鼓。藏在袖中的左手握拳再放鬆,幾次反複。

他努力克製著想要將一切挑明的衝動。

好在張仲景很快到了。

年輕的醫師這些年見多了被凍傷的窮苦百姓,荀彧這些算不上厲害。他們的主公又將人照顧的很好,就隻是吩咐了幾句醫囑、留下一支自製的凍傷藥膏。

而後是沐浴更衣,任由糜荏為他敷上清涼的藥膏,便至晚膳時分。

年夜飯已準備妥當。今年不同以往,一起過年的人特彆多。不僅有糜蓧、周慈管家,還有任嘏、趙雲、管寧三人。

瞧見眾人,荀彧輕咳一聲:“諸位,許久不見。”

趙雲與糜蓧不知發生了什麼,任嘏與管寧臉上都浮現出疑問神色來:“文若?”

他們知道先前荀彧回去潁川處理遷族之事,亦知他為幫糜荏招募門客,拜訪潁川各郡,近期應當是回不來的。

怎麼這會就在糜府瞧見他了?

明明午宴時分還不在京洛——他若是在,子蘇不可能不請他。

是他們下午散了之後文若方才回來的?

且看他這會的模樣:身上的衣裳似乎略顯寬大,看著是子蘇的尺寸,仔細瞧還能從他臉上看出些許傷痕與膏藥的痕跡。

……這是凍傷了?是冒著被凍傷的代價,從潁川加急趕回來的?

管寧想明白這點,輕輕歎了口氣。

子蘇能得到這樣一份誠摯的感情,他可以安心了。

眾人圍坐起來,一同享用晚膳。

這是年夜飯,菜肴極為豐盛。年前彆莊、宮裡都送來了各種食材。庖廚便拿出了看家絕活,羹炙濯膾臘菹鮨,將食材的味道發揮到了極致。

最難得的是寒冬臘月,竟也有幾盤新鮮水靈的綠色蔬菜。

——這些蔬菜是彆莊的玻璃暖房種出來的,這是管家周慈今年令人搭的,裡頭還養了不少蘑菇。因為玻璃暖棚的成本略高,暫時不打算推廣開來。

眾人慢悠悠地吃著晚膳,一邊放鬆的談天說地,氣氛好極了。

等到夜半時分的更鼓響徹整個京洛,糜荏給糜蓧和趙雲發了壓歲錢。

趙雲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紅了俊秀的臉龐;糜蓧倒是習慣了,甜甜道:“謝謝哥哥!”

任嘏與管寧也提前準備了禮物,兩個小輩一一道謝。荀彧見狀怔了一下:“……抱歉,今日來得太過匆忙。”

“無事,他們不會在意。”糜荏微微笑了,拍拍趙雲的肩膀,“阿蓧,阿雲,你們先回房去睡吧。”

守歲本就是為辭舊歲,再為父母祈禱延年益壽。不過他們這群人的父母大多已經離世,沒什麼大意義。

糜蓧不大困,但一向不會在公開場合反駁她的三哥,道了聲“哥哥晚安,各位晚安”後便領著婢女回房去了。

趙雲也同他們道了彆,提著他的長/槍回去了。想來以他對這把長/槍的愛惜之情,若是房中放的下今夜是要抱著一起睡覺的。

兩小孩走了,廳中便隻剩糜荏、荀彧、任嘏、管寧,管家周慈五人。

糜荏握著荀彧的手腕就要起身:“昭先、幼安,你們兩位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管家周慈早在與荀彧對接時,便知曉這位在他們主人心中的地位,這會鼻觀口口關心地無視了他的舉動;管寧也早就猜到了糜荏對荀彧的感情,亦是理解他此番舉動。

唯獨任嘏雖然看見了,卻未曾覺出任何突兀,反而笑道:“距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呢,睡不著啊,我們不如來下棋吧。”

管寧:“……”

他克製不住地用古怪的眼神去看任嘏。若不是與他相識已久,了解任嘏這人對於情感方麵向來遲鈍,他都要懷疑這人究竟是真的傻還是裝的了。

見糜荏與荀彧皆沒有答應,任嘏還在疑惑:“子蘇、文若?你們莫不是也困了?”棋逢對手不應如他這般欣喜不已嗎,怎麼這兩人瞧著都不是那麼回事?

管寧撫額歎了口氣。

他看了眼沉吟不已的子蘇,知道他是皮薄,果然關鍵時刻還是得作為兄長的他出馬才行。

果斷拉起任嘏:“是我困了,昭先。趕緊陪我回去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