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2)

荀彧愣在原地。

他呆呆地看著對麵的糜荏,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愛慕之人心中所想之事……這幾個字分開來明明很好理解,但合起來從子蘇口中說出,為何就這般難懂呢?

子蘇愛慕之人……當真是他?

荀彧感覺思緒就像是一團打了結的線,就連他自己都難以厘清其中紛亂。

“文若不相信嗎?”糜荏想了想,略為苦惱道,“哎,早知如此,前些日子就不應當忍不住把麾下產業交給文若。”

“待到今日坦白、順便再將那些家當交給你,豈非又能增加一些可信度?”

荀彧:“……”

他目光攸地複雜起來——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子蘇竟然是抱著這樣的心思,將身家性命全都交給了他。

……反觀他卻是束手束腳,不敢思量過多,也就完全沒有意會到子蘇的意思。

見荀彧直直看著自己,瞧著像是不知做何反應,糜荏先笑了:“逗你的。”

他哄道:“我們的文若俊秀無雙,如冰之清,如玉之潔,法而不威,和而不褻。哪裡是在下這麼一點小小的家當能收買的呢?”

荀彧聽得他這一串誇獎,臉騰地紅了。

很顯然,他已恢複思緒,沒有再像方才那般震驚了。

他斂眸,抬手掩唇輕咳一聲,目光飄忽就是不敢去看糜荏:“子蘇方才說的愛慕之人,咳……”

“是我嗎?”

最後三個字他說的囫圇,又聲如蚊呐。

便是糜荏也沒有聽清楚。但正如他所言,他可以猜到。

“當然,”他給了荀彧足夠肯定的答案,“我們的房間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荀彧沒有說話。

他依舊斂著眸子、以手掩唇,極力遮掩自己無法下壓的唇角,平複胸腔裡瘋狂躍動的心臟。

其實這完全就是多此一舉。從糜荏角度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完全看得出他的眼睛已彎成一彎新月,甚至就連頭發絲兒都根根向外冒著難以掩飾的欣喜愉悅。

人的悲歡不能互通,喜悅卻是可以傳染的。於是糜荏也忍不住勾起唇角,輕笑出聲。

先前不懂,覺得逗逗文若很有意思,但這會親眼見到他因為自己的舉動而欣喜至此,胸中更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成就感。

他的笑聲像晨曦森林裡一彎潺潺的溪水,又如春日裡拂麵而來的第一縷清風,聽得荀彧心念微動,緩緩抬眸看他。

而後他便看見,糜荏正專注而安靜地凝視著自己。

他的眉眼多情,正似桃花。睫毛濃密纖長,燭光從一旁傾斜過來,在他的眼下勾勒出一片溫柔的陰影;黑寶石一般的瞳眸裡有著溫暖的輝光,裡麵滿是愛慕、珍惜、守護……

於是他心中隱藏的些許忐忑與不安,全部煙消雲散。

荀彧的手不自覺地放下來了。他目光灼灼與糜荏對視,鄭重道:“彧亦然。”

“我知道,”糜荏笑容愈深,“我早就猜到了。”

荀彧:“啊……”

糜荏的眼眸中有了歉然之意:“抱歉,文若,我先前騙了你。其實公達返回京洛、我前往拜會荀伯父那日,他與我私下談的是你,文若。”

見荀彧愣住了,他便簡單描述了荀爽對他的試探,以及他當時的回應。末了又道:“嗯,我當時覺得逗你很有意思,便……”

他的話語沒有徹底說完,但荀彧已明白他的意思。

那日與荀爽詳談之後,子蘇就要他送他回府,在路上用輕觸他的手背挑逗他;回府後又將他留在府中,讓他陪著一同就寢,令他好一陣患得患失。

他似乎應該生氣,畢竟他曾以為這份感情永遠無法訴之於口,在多少個暗夜裡糾結不安、甚至於心中難過。但隻要一想到子蘇對世父的承諾,以及當日晚上子蘇就將他的全部家當全部交給自己,他便升不起丁點憤怒。

終究是板著臉吐出四個字:“下不為例。”

話語落下,他又忍不住笑了,重複了一句:“往後如此大事,不許再這般瞞著我了。”

子蘇固然可以在繼續藏著心思逗他,但他會忐忑,會踟躕,會害怕子蘇的不喜。這不是因為他不自信,而是因為他們都是男人。

他們之間無法結契成親,無法生兒育女,就沒有家庭的羈絆與保證。子蘇今日可以與他兩心相悅,明日也可以抽身而去,獨留他掙紮其中。

他的喜悅與痛苦,已完全被子蘇掌握。

糜荏鄭重應了,靠過去將他攬入懷裡:“多謝文若的寬容大量。”

他想了想,問:“大事上往後絕對不瞞文若,可是無傷大雅的小事上呢,我還能再逗逗你嗎?”

荀彧的臉色騰的紅了:“可、可以啊……”

原則問題不可姑息,可是小事上……是情趣吧?

“這樣啊,”糜荏挑眉,“我知道了。”

夜已經很深了,窗外響起大雪落地的輕響,又下雪了。

糜荏將人拉到床邊,替他解開腰帶:“夜色已晚,我們就寢吧。”

荀彧的瞳孔微微縮緊。

他這會莫名就想起了子蘇先前的那句“做點更睡不著的事”,下意識從對方手中奪下腰帶:“……子蘇想做什麼?”

“自然是睡覺啊,還能做什麼?”糜荏詫異地看著他,“文若為何有此一問?”

荀彧:“……”

“啊,我知道了。”糜荏瞧著他麵無表情的模樣,拖了長音,“文若是想問,我原先同你說的讓你睡不著的事,究竟是何事?”

他無辜地眨眨眼。“自然是向文若你告白啊,還能是什麼呢?”

荀彧啞然失聲。

難怪這人方才要問他小事上能不能逗,原來就在這裡等著他呢。

見荀彧不說話,糜荏又笑起來。“文若如今滿身凍傷,還要好好養幾天,難不成我連這幾天都等不了,這般猴急禽獸嗎?”

荀彧瞥了他一眼:“我自己脫!”

他飛快脫了外衣,頗為熟練地鑽入床裡,將自己悶進黑暗的被窩之中。

獨屬於糜荏的味道圍繞著他,荀彧輕輕屏住呼吸,忍不住豎起耳朵捕捉糜荏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