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二十四章(1 / 2)

第二十四章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即將進入夜晚。

殷長夏仍在一路觀察,想要儘快掌控更多家園的信息。

他一直想弄清這些紅紗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卻根本找不到連接點。

薄如蟬翼的紅紗就好像是從天空裡長出來的那樣。

猶如一條條血管。

眾人便先跟著唐書桐,抵達了他們在九區的暫時落腳點。

眼前的古建築頗有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感覺,環護的粉牆隔絕了九區外的凋零與頹敗。

綿綿的夜雨薄涼,令這古式建築也像是坐落於雲山幻海之間。

陸子珩單獨借用了一個房間,寒鴉的人將大部分新人都堵在了外麵。

紀今棠原本想跟進去,卻被周迎攔住:“彆去,你忘了……長夏的哥哥有多不喜歡我們,去了反而會讓長夏的處境變得更不好。”

數年不見,陸子珩已經成了家園的A級玩家。

不過是晚了四年進入遊戲,他那時的選擇錯了嗎?

紀今棠微垂著眼眸,額頭依舊滾燙。

外麵那些夜雨順著屋簷,滴滴答答的墜在冰冷僵硬的心湖上。

兩個人格再次碰撞,一個低聲輕語猶如惡魔,不斷蠱惑著,想直接闖進去;而另一個卻阻攔著他,害怕給殷長夏添麻煩。

在如此反複之中,紀今棠身體搖晃,差點摔倒。

周迎本打算扶住他,卻瞧見刀刃閃起一光,是紀今棠突然間出手。

周迎連忙向後,卻還是未能躲過。

那應該是鬼菩薩所留下的武器殘骸,紀今棠是什麼時候撿到懷中,還藏起來了呢?

周迎:“你的病……”

紀今棠的第二人格已經掌控了身體,緩緩擦掉刀刃上的一絲血珠,眯起眼:“我哪有什麼病?”

周迎抿緊了唇,便不再言語。

紀今棠打開了窗門,將頭給探了出去,仿佛是故意讓夜雨淋濕自己。

周迎:“今棠!”

紀今棠反倒露出笑容:“放心,你看我現在清醒多了。”

A級玩家……

沒有實力之前,不能和陸子珩硬碰硬。

不光是殷長夏,眼下最急迫想要晉升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殷長夏被陸子珩牽著走到了裡麵,也不知少年時期的陸子珩哪裡看來的歪理,親密的人一定要有肌膚觸碰。

分隔數年,陸子珩還保持著這種習慣。

陸子珩推開了雕花的木門,隻聽咿呀一聲,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映入眼簾。

雖說外麵是古式建築,裡麵的裝修卻很正常。

“坐吧。”

陸子珩坐到了暗色的沙發上,他的身上總是擁有著這樣飄忽如蒲公英般的氣質,仿佛承擔不起任何的重量。

殷長夏知,陸子珩骨子裡的淡漠。

他極度空虛,像一個破掉的玻璃瓶。

裝入再多,也無法裝滿。

偏偏這個人對一切的感情索要到了極致,殷長夏時而在想,大約也是因為陸子珩的性格所致吧。

裝不滿,還拚命填。

這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陸子珩:“讓遊戲難度降級的是你?”

尹越赫然睜大了眼,斯文精致的麵皮快要崩不住。

這……!

之前的變故令無數人震驚,那個聞所未聞的F,給家園玩家造成了極強的衝擊。

可惜能夠查閱到遊戲名稱和玩家名單的,隻有少部分的玩家而已。

變故並未持續多久,幾個A級玩家聯手把這件事情壓了下去,遊戲和名單也被第一時間封鎖了起來。

尹越嗓子發啞,眼神恍若瘋癲:“可引起F的,不是A級玩家嗎?”

不光是他這樣認為,那群底層玩家也都在猜測,讓遊戲變為F的人,是不是一個A級玩家。

畢竟隻有A級玩家,才能引起這麼大的陣仗。

這件事給人的震撼程度,遠比新星榜的變動來得更深。

尹越今天敢威逼利誘殷長夏,也是因為這僅僅隻是新星榜發生變動。倘若他知殷長夏就是引發F的人,尹越一定不敢拿出那種態度。

陸子珩沒有說話,隻是再度詢問:“阿祈,你是怎麼做到的?”

殷長夏心頭微驚,沒想到陸子珩這麼直接。

這屋子裡還有寒鴉的人。

殷長夏頓時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覺:“我一個得了重病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能力呢!哥,你不能和那些俗人一樣弟控,無腦覺得自己弟弟最好!”

鄭玄海:“……”

唐啟澤:“……”

知曉內情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

這事兒要是被寒鴉的人知,後果不堪設想。

新星榜變動、難度降級為F、遊戲內核,這三件事的衝擊力是節節攀登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有人突然告訴他們,這三件事是被同一個人取得了,他們一定會覺得對方在吹牛,還把他們當成傻瓜。

但唐啟澤和鄭玄海都是親身經曆。

他們才成了那個吹牛的人。

如今被陸子珩察覺,他們一邊暗爽的同時,還得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

快忽悠過去啊!

陸子珩:“可惜……手裡也沒有探測陽壽的具。”

殷長夏抿緊了毫無血色的薄唇,又想玩兒這招?

不能被陸子珩摸清實力!

陸子珩的眼瞳裡沒有一絲光亮,緩緩看向了尹越:“不過寒鴉隊員身上,好像還有一個?”

尹越低低的答:“回去取應該需要一個小時。”

陸子珩:“倒也不是很久。”

殷長夏臉色微白,心情緊張到了極點。

大約是因為遊戲裡過度緊繃,鬼骨又一直改善著殷長夏的體質,急火攻心之時,殷長夏忽然覺得喉間腥甜。

然後猛地就吐了一口血。

殷長夏也嚇了一大跳,但這口血吐得他神清氣爽,舒服了許多。

然而這樣的突發事件,卻令眾人徹底驚了。

殷長夏腦子懵了一秒,立即就反應了過來,順勢倒在了沙發上,猶如西子捧心那樣虛弱的說:“其實我早就已經是極限……”

唐啟澤嚇懵了:“殷長夏你沒事吧?彆嚇唬我啊!”

鄭玄海失了往日的穩重:“撐著點,我、我去看看能不能兌換到藥水!”

殷長夏顯得更柔弱了,一副強忍著痛苦的樣子。

他本就長得好看,唇部沾染了血珠,映得那張臉蒼白又妖嬈。

這樣痛苦的模樣,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焦急。

陸子珩:“他在遊戲裡就這樣?”

唐啟澤:“不止呢,吐得更勤!”

陸子珩:“……”

一旁的尹越低聲說了句:“如果陽壽充足的話,再重的病都會得到緩解,看這架勢,應該……”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所有人都理解他的意思。

陽壽不多。

唐書桐沒想到陸子珩竟然是這種人,表麵看著愛護弟弟,實則步步緊逼。

看著唐啟澤這慌亂到手足無措的表情,唐書桐便猜到他們在遊戲裡,應該經過多次的生死,才會在短暫的時間裡建立起這種感情。

算了。

唐書桐笑著說:“反正他們都已經進入家園了,我倒是挺看好殷長夏的,不介意多一個,不如我替你照顧?”

‘替你照顧’這幾個字,被他念出了重音。

陸子珩終於將目光對上了唐書桐,迷離的眼瞳在那一瞬間變得銳利。

空氣焦灼了起來,劍拔弩張到了極點,連屋外雨滴拍打著芭蕉葉的聲響,也變得殺氣騰騰。

兩個A極玩家的對持,可不是所有人能夠承受的。

大佬打架,禍及池魚。

陸子珩:“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需要外人操心。”

唐書桐:“能讓一個外人插嘴,你也可以好生反思一下自己。”

眾人聽得心裡咯噔,這簡直互不相讓啊。

唐書桐表麵看著溫潤,實則把持唐家多年,自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陸子珩就更離譜了,強奪了寒鴉之後,底下的玩家沒一個敢吭聲的。

這兩人差點把‘全都不好惹’寫在臉上了。

陸子珩垂著眸,濃長的眼睫在臉上灑下大片陰影。

“他……”

剛出第一個字,就聽到那邊唐啟澤喊:“殷長夏暈了!”

陸子珩:“……”

這暈倒得太過及時,眾人著急了起來,一時之間人仰馬翻。

尹越本想阻止,回頭看向陸子珩的時候,發現陸子珩沒有任何動靜,倒是默認了他們將殷長夏帶走。

房間鋪滿了深棕色的地板,光線本就昏晦。

桌上放置著玻璃提燈,燭火被風吹得搖曳。

房間雖說仍是現代裝修風格,但這個世界可沒有電。

黑夜逼近,縈繞在陸子珩身上的影子,好似在那一刻驟然間擴大,借由玻璃提燈在牆上的倒影,眾人清楚的看到了那隻怪物張牙舞爪的模樣。

陸子珩搞出這麼大的陣仗,難不成真的要動手?

所有人都戒備了起來,一股寒意湧入四肢百骸。

陸子珩緩緩起身,走到殷長夏的身邊,彎腰低聲念著:“阿祈,你知我為什麼會被爸媽收養嗎?”

殷長夏在裝睡,聽到這話時,眼睫輕輕發顫。

陸子珩刻意問這話,一定跟他當年的出走相關。

然而陸子珩再沒有繼續下麵的談話,又再度恢複了正常的口氣:“乖乖的,身體要好起來。”

殷長夏:“……”

陸子珩的眼瞳沒有一絲光亮,被額間的微卷劉海遮住,幽暗得像是古井那樣。

他的目光,再度落到了鄭玄海的身上。

一股血腥之氣撲麵而來,鄭玄海止不住發顫,在那一瞬間猶如處於生和死之間,氣血也隨之翻湧。

這一刻,鄭玄海終於明白了陸子珩骨子裡的殘忍。

A級玩家,果然都是踩在彆人的血肉攀登上去的。

陸子珩很快便率領著寒鴉的玩家,離開了這個地方,臨走前告訴唐書桐:“阿祈身體不好,麻煩你了。”

唐書桐:“……”

這人狠的時候,可不見半點猶豫,但意外的很講究規矩和禮貌。

寒鴉的人終於消失在了夜色當中,唐書桐才說:“你們今天就在這裡住下來吧。”

陸子珩都走了幾分鐘,鄭玄海還一身僵硬。

他緩了許久,才對唐書桐謝。

幾人領著他們一路走到了走廊儘頭的房間,這裡寬敞明亮,是用來招待上賓的地方。

殷長夏陷入昏迷,他們更不好打擾,便就此離開。

不知過去多久,外麵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唐啟澤才擦了擦額頭冷汗:“可把我給嚇壞了!”

殷長夏從柔軟的大床坐起身,朝著唐啟澤眨眨眼。

唐啟澤笑出了聲:“剛才不知多危險,你可真敢啊,說吧,假血包哪裡來的?”

殷長夏:“假的怎麼能騙過我哥?”

唐啟澤剛剛還笑著,表情瞬間就凝固了。

“窩草,你真吐血了?”

他不敢再跟殷長夏多聊,一連說了好幾聲:“那你快休息啊,一定是太勞累了。我去找我大哥,問問看有沒有醫生。”

他說完這句話過後,便慌裡慌張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屋內僅剩下殷長夏和鄭玄海兩個人,徹底安靜了下來。

屋簷下的鈴鐺被風吹得輕輕作響,夜雨纏綿不止,綿綿如針,如煙雲一般的輕盈。

屋外突然幾白光自天而下,很快便擴大成一個巨大的光柱。

殷長夏:“那是……”

鄭玄海眼神微閃,這樣的事情對他而言,早已經稀鬆平常:“家園在清理陽壽用光的玩家。”

清理?

說得像是垃圾一樣。

這個詞意外的讓殷長夏有些不舒服。

鄭玄海:“世界上總有膽小鬼不是嗎?有的人通過一次遊戲,就不敢再次挑戰,便蝸居在家園裡,等待著陽壽逐漸花光。”

殷長夏:“……”

兩人靜靜的注視著外麵的光柱,忽而不再言語。

等到夜色漸深,鄭玄海才退出了這個房間。

他握住了門把手,遲遲沒有鬆開,表情凝重到了極點。

有一件事,他沒有告訴殷長夏。

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陸子珩……想殺了他!

自從來到家園之後,睡意和饑餓感就恢複了正常。

這隻是低級場遊戲的福利,可以長時間不吃不喝。

這一覺睡得極沉,殷長夏難得的懶了床,直到唐啟澤過來找他的時候,還軟綿綿的不肯起。

唐啟澤搖了搖頭,又差一點看愣了。

這麼好看的臉,怎麼配了那樣一張嘴。

唐啟澤:“你今天要回現實世界嗎?”

殷長夏打了個哈欠,完全沒有睡飽:“回的。”

唐啟澤:“那你最好去檢查一下身體。”

殷長夏淡淡嗯了聲,突然又問:“你家能安排醫生嗎?最好要那種不能查到報告的。”

唐啟澤:“昨天晚上就幫你問好了!唐家認識幾個醫生,嘴巴也很緊,如果需要的話,我等會兒把地址和聯係方式寫給你,到時候報我的名字就行了。”

不過話是這麼說,唐啟澤無法理解殷長夏想乾什麼。

唐啟澤奇怪的問:“怎麼看個病也要偷偷摸摸的?”

殷長夏眨眨眼:“有人會查那份報告。”

唐啟澤:“你是說陸子珩?”

殷長夏:“我可沒說啊,都是你自己猜的。”

唐啟澤:“……”

他頓時痛心疾首,不停的錘著自己的小心肝,又拉他上賊船!

陸子珩要是知,醫生是他介紹的,就脫不了乾係了。

唐啟澤突然泄了氣,坐在了床邊:“你們兄弟還真是古怪,本來以為你待在唐家的勢力範圍,陸子珩會惱羞成怒,和我大哥翻臉呢,結果你猜猜怎麼著?”

殷長夏還真的認真思索了一番:“猜不好。”

陸子珩為人反複無常,從小時候起,思考模式就十分跳脫。

殷長夏絕大多數時間能跟上他的思維,少數時間兩眼發黑。

唐啟澤:“陸子珩派人送東西來了。”

殷長夏眼神一亮:“具嗎?一定是具了!”

唐啟澤:“……你怎麼這麼勢利。”

殷長夏一臉無辜:“難不行?”

唐啟澤忽然笑出了聲:“哈哈哈哈行行行!”

殷長夏絲毫不掩飾對具的渴望,反倒讓人覺得率直可愛。

想要具就眼巴巴的把人給盯著,稍微把持不住的,恐怕真的會把具交給他。

這張臉還真是好看。

唐啟澤再度感歎了一聲。

“雖然不是具,但也是吃穿住行什麼都考慮到了,哦對了……還有醫生。”

殷長夏長歎了一聲,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躺在床上鹹魚癱。

沒有具,沒有能量。

正當此時,外麵突然響起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聲音。

屋內的殷長夏和唐啟澤有些好奇,朝著窗外望了出去,才發現是昨天的李玖和鄭玄海。

兩人好像起了爭執,聲音大得驚動了許多人。

鄭玄海:“都說了沒得談,我也不會答應。”

李玖:“彆啊哥,你要什麼具,開個價!”

鄭玄海:“你怎麼這麼難纏,能不能有點自尊。”

李玖竟然跟地痞無賴似的,直接耍潑一樣的攤在地上,還乾嚎了起來:“我就是想見見而已……”

鄭玄海:“……”

瞧著他臉色鐵青,卻沒繼續說話,李玖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我還帶了點東西!而且我打聽了一下,你不是愛好煙嗎?我帶……”

話還未說完,鄭玄海便冷淡的說:“戒了。”

李玖的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頓時就呆若木雞了。

不遠處的殷長夏還能看到他漸漸石化的表情,風一吹差點碎成粉末。

這人也算有意思,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

暖陽漸漸爬上了窗台,殷長夏的臉上也拂了一層細碎的金箔。

李玖不知怎麼辦,餘光之中竟然看到了那邊窗戶的殷長夏,瞬間回血似的,走到了那邊:“我有個事兒,能不能讓我進去商量一下?”

鄭玄海苦逼著臉,李玖一定是野蠻人當中最難纏的一個!

鄭玄海:“抱歉,我立刻……”

他話音未完,便聽殷長夏了句:“遊戲的事情嗎?”

李玖狂點頭。

殷長夏:“那進來吧,我也有想問的。”

鄭玄海傻了眼,沒想到殷長夏今天竟然沒坑人,還答應得這麼快。

他不禁抖了兩下,總覺得這裡麵深得很,有古怪!

鄭玄海也沒再阻撓,李玖就這麼闖了進來。

這裡雖然是九區,最靠近十區的地方,向來是魚龍混雜,勾心鬥角。

沒辦法,底層玩家,隻有通過這些手段,才能夠活下去。

而這裡是唯一的例外,A級玩家唐書桐的地盤,怎麼可能有人敢撒野?

就算他們想見見讓新星榜變動的玩家,也隻好忍住這種害人的好奇心。

鄭玄海陰著臉,不情不願的跟在李玖的身後,緩緩踏入了殷長夏的房間。

從雕花窗內滲入一縷陽光。

正紅朱漆的大門外,還栽種著一顆香樟樹。外麵樹影綽綽,香樟樹便立於房屋旁邊,風一吹似乎還有清新的味傳來。

殷長夏慵懶的趴在窗台,連動作都沒變動。

大約遊戲世界真是把他給累著了,回到家園之後就經常這樣放空、發呆,好像是給腦子回一回MP似的。

李玖雖然是一個不在乎外表的人,乍一看殷長夏,還是掩蓋不住的驚豔。

就這張臉,要不是知他有載物,李玖一準兒覺得他是在靠臉躺贏遊戲的。

殷長夏:“到底是什麼遊戲,能讓烈雨的下一任隊長三番四次的耍潑?”

李玖漲紅了臉,知殷長夏在揶揄他。

“謔,耍潑都算輕的。”

鄭玄海消了點兒氣,一大早被這人煩了一通,結果下午他又來了。

野蠻人就是野蠻人!

李玖:“……”